锦灯笼

首页 » 常识 » 常识 » 民间故事残疾书生帮白蛇渡劫,十七年后
TUhjnbcbe - 2023/6/19 20:59:00

杨方波,明朝嘉靖年间姑苏人士,父亲经商数十载,家境殷实,有一处大宅,良田十数亩。而杨方波自幼聪慧异常,又生的是一表人才,年十四岁时便中秀才,十里八乡誉其为“神童”。

凡认识杨方波者,皆说:“此子日后必有大作为。”

但天意弄人,任谁未曾想到就在杨方波中秀才之日,其父为其贺,宴请好友宾客后大醉,至半夜时无意打翻油灯,酿成大火。到第二日时,杨家宅院房屋倒塌、余粮成灰,几乎化为白地。

杨家二老在火海之中虽未丧生,但是两人却在惊恐之后生了一场大病,连续卧床两年之后相继离世。

而杨方波也未能幸免,在大火之中被横梁砸断了右腿,面门也被大火烧伤,左半边脸狰狞恐怖,望之令人生寒。

又因杨家二老这两年来看病抓药,家中仅有余钱花了个精光,十数亩良田也几乎尽数卖了出去。到如今,昔日偌大一个宅院,仅仅只有三间后起的土砖房,这还是曾经受过杨家恩惠的乡邻帮忙盖起来的。

其余,便是还有三亩卖不出的薄田。

可怎奈他本就不过十七八岁,自小到大只会读书,农田活从来不会,又不懂经商之道,只能又将这三亩薄田给到邻居杨老伯去种,到季节时收一些租子。

而至此,因其相貌和身体残疾之故,科举一途已然无望。

曾与其相熟之人、相识之人见之,无不叹息说:“天妒英才!”

嘉靖十七年,杨方波年方十八岁,成为这镇上私塾学堂的“先生”。杨方波为私塾学堂取名为“三泰学堂”,一望国家平泰、二望乡民康泰、三望老幼和泰。

三泰学堂学生有数十人,因他面目狰狞,学生们对其甚是恐惧。而后相处数月,有顽皮学生见其右腿残疾,便时常作弄他。杨方波每逢此事,也不恼怒,只是责令顽皮的学生抄书写字。

这一日傍晚放学后,杨方波刚出学堂外便见几个调皮学生正聚在一株老树下不知做什么,等他赶到之际却见几个学生正在拿着树枝拨弄一条白蛇。

杨方波见状不由得一惊,这白蛇竟丈余长短、儿臂粗细,额头处还有一抹金线。只是此时这白蛇腹部鼓了一个大包,像是刚刚吞食了什么东西,所以不能灵活走动,因此才被这几个顽童捉住。

其中一个六七岁叫石头的孩子,正一只手抓着一根树枝叉住蛇头洋洋得意道:“我捉住的,你们谁也别动,一会我要带回去让我爹给我熬个蛇汤。”

另外一个叫王明秀的孩子也用一根树枝叉住蛇腹,一边和石头说道:“我叉住的,是我的,我要抓回去给我爹爹取蛇胆泡酒。”

此时,又有一个叫杨龙吉的顽童也拿着一根树枝叉住蛇尾,对两人道:“我也叉住了,是我的,我要捉回去给我爹做蛇羹。”

石头和王明秀同时回头道:“我的,是我的,我先看见的,我先叉住的蛇头(蛇腰),所以是我的。”

三个顽童争吵不休,其余几个孩童在一旁也是叽叽喳喳,最后王明秀说道:“不如这样,我们三人平分了,一人一段,各自拿回去。”

石头和杨龙吉皱着小眉头思量,此时不知谁看见了杨方波,说了一句:“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石头和杨龙吉却道:“刚好先生来了,让先生说怎么分?”

三人同时扭头看向杨方波,问道:“先生,您说怎么分?”

杨方波愕然一愣,正思量间,却见地上的白蛇来回扭动甚是痛苦却不得挣脱。心中一动生了恻隐,横着眉头装腔作势道:“你们三个臭小子,放学不赶紧回家,捉什么蛇!若是被蛇咬伤怎么办?快松开!”

石头和王明秀听到呵斥便松开了树枝,杨龙吉依旧叉住蛇尾不放开,对杨方波道:“先生怕什么,自来只有畜生怕人的道理,没有人怕畜生的道理,先生曾说‘虎之力于人不啻倍也。虎利其虎牙,而人无之,又倍其力焉,则人之食于虎也’,便不是如此吗?”

杨方波听到此处微微含笑点头,这杨龙吉虽然顽皮,倒却是一个聪明孩子,能引经据典倒也让他有几分欣慰。

谁知杨龙吉双眼一眨,又道:“再说它就是咬我,我也可以跑啊,我腿又不瘸,哈哈!”

说罢,挑着蛇尾往杨方波身上一甩,杨方波正气恼地指着杨龙吉骂道:“你这个臭小子,看我不打你手板……哎呦……”

可此时那白蛇顺着杨方波的腿顺势就盘了上去,他被白蛇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摔倒在地。

杨龙吉扮了个*脸,嘻嘻哈哈跑了开去,一边跑一边说:“那你追到我再说。”

其他孩童见状也都跟着跑了开去,杨方波本就腿脚不便,此时从地上坐起来想要起身都有些费劲,而白蛇却也奇怪,紧紧缠着他一条腿不放,却也不咬他。

杨方波终究是个书生,被这么一条白蛇缠住腿也是恐惧,只是却也不敢去碰它,更不知这蛇有*无*。

又过了半晌后,白蛇仍是缠着他腿不放,也不咬他。杨方波发了书生气,对白蛇道:“小白蛇,你我素味平生,我救你于顽童之手,你却莫要纠缠,好生离去吧,山野之间方是你的去处。”

他如此书呆子对白蛇言语,也不管白蛇能否听得懂,但白蛇却紧紧缠着他的腿不松开,却又摇头道:“小白蛇,你既然不愿离去,那就与我一起回家,但你我二人……你我一人一蛇也要有个君子之约,我不伤你,你也莫要咬我。”

那白蛇双目半睁半合,蛇信子呲呲吐了一下,将蛇头贴在他腿上动也不动。

杨方波见状咧咧嘴,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说道:“蛇先生,我就当你答应了,你莫要咬我,我带你回家。”

说罢,一瘸一拐往家走去。他右腿本就残疾,如今腿上又缠着一条白蛇,走起路来更是歪歪扭扭,他又怕碰到蛇被它咬到自己,故而走得又慢了几分。

三泰学堂距离他家不过半里路罢了,却让他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好在此时并没有什么人,他又是书生,衣袍遮挡之下也无人看到,乡亲都知他有腿疾,见之也无人奇怪。

好容易回到家中,这边刚刚一脚踏进门口,突然之间天空雷声隆隆,猛觉得腿上一紧,顿时半边身子失去平衡,砰的一声摔倒门口那住大槐树下。此时,这雷声更胜方刚几分,杨方波腿上更紧了几分。

杨方波有些吃痛,便道:“小白蛇,你莫非是怕雷?”

刚刚说完,又是一声炸雷,这白蛇又将杨方波缠紧了几分,紧紧跟着豆子大的雨点砸落下来,杨方波腿上吃痛,上方又有惊雷大雨,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起身躲进屋中。

他刚刚进了屋中,外面咔嚓一声炸雷,那株大槐树被从中劈裂,端得骇人!这大槐树在二年前那场大火中被烧焦,如今刚刚枯树发芽,如此一来又遭了雷火,登时燃烧起来。

杨方波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心道自己刚刚若是晚走一步岂不是被雷劈中了。

一阵后怕,后脊梁不由得直冒冷汗,呆了一下才撩起衣衫对白蛇道:“多谢小白蛇救命之恩,若不是你,恐怕我就被这雷给劈死了。”

他这边惊*未定,又听得外面雷声一道跟着一道,道道都落在这院落之中,房屋上的瓦片乱颤,时不时有几块砖瓦掉落下来砸在地上。

随后整个院落之中都跟着颤抖,杨方波越来越是胆战心惊。

人若是在恐惧之中到了极致之处便是愤怒,杨方波也是如此。但见这雷不停劈在自家院落之中,眼见如此再下去连自己这仅有的三间土房都给劈没了,猛然又想到自己年少得志,本以为来日将会大有作为,未曾想突然之间一夜大火将自家烧成如此模样,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又悲又怒。

当下一横心咬了牙,转身从案几上面抓过“孔夫子”的牌位转身大步跨向屋外,站在倾盆大雨漫天怒雷之中将“孔夫子”的牌位高高举起,向天怒吼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杨方波乃是孔夫子门生,杨家三代以来一无伤天害理,二无欺人作恶,三无坑蒙拐骗。我杨方波自幼读书,秉承夫子浩然之气,与人为善,不曾害人半分。在世十七年,无有一桩问心有愧之事。”

他本就是书生,此时犯了倔犟脾气,又加上心中想到昔日悲痛之事,手中举着孔夫子的牌位向天不断怒吼,只喊得声嘶力竭,浑身颤抖。只是这怒雷声音更大,一道跟着一道依旧在院落之中劈下,有几道雷堪堪劈在他脚下,甚是惊险。

杨方波此时更是倔强,躲也不躲,仍旧举着孔夫子的牌位仰天而立,口中兀自不停,那雷却也是奇怪,如何劈来劈去也劈不中他。

到的最后杨方波见这雷仍旧不停,再次怒吼一声,朝天喝问道:“你倒是要如何?我这一条腿,这半张脸已是如此,我堂堂‘孔夫子’门生,到底何处得罪上天!若是我有过错,再若是我祖上有失德之处,一切都有我一人承担,你也莫要劈来劈去,伤及了他人,和这周边四邻,你一雷劈死我也就罢了!”

杨方波此话刚刚落音,猛然听得耳边轰隆一声炸雷响起,他被这雷震得浑身一软颓坐在地上,而后眼前一黑竟然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几时,杨方波只觉得浑身无比酸痛,周身骨骼仿佛全部断裂开,连眼睛都难睁开,只听得耳边哗哗雨落之声,又觉得面门上不断又雨滴砸落,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

杨方波心中暗道:“我这是死了吗?”

此念刚生,想要睁眼起身,刚一动弹便觉得身上一阵剧痛,随后又昏了过去。

如此醒来昏过去两三次,等到能够睁开眼时已是红日初升,东方一片红霞,院落之中却是满是碎砖碎瓦片,雨水流淌。

“我……没死?”

杨方波头昏脑涨地支撑着从地上起来,而地上却留下两个东西,一个是孔夫子的牌位,一个却是一件白亮亮的东西。

杨方波有些奇怪,伸手捡起来看了一眼这才恍然,却是白色的蛇皮卷成一团掉落在地上了。

“原来是小白的蛇皮疙瘩,也是怪了,这个季节是蜕皮的时候吗?”

杨方波将蛇皮拖在手中愣了一下,就在这时候一个拇指大小晶莹剔透的珠子从蛇皮里面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杨方波呆了一下捡起来看了看,竟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见里面有一几条细细的血丝。

他观赏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心下一笑将之放入怀中,抬头再看一轮旭日东升,凝目四周这一切仿佛只是昨夜一梦。

就在此时,突然间有人敲门,他转头望去却见院门外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

儒释道自来一家,杨方波是个读书人,自然是敬佛敬道。虽然看这老道士穿的衣衫褴褛,又满面的污垢,仍旧忙不迭地拐了两下走到门口抱拳拱手道:“请问道长有何事?”

老道士嘿然一笑,挑挑眉头探头往院子里左右看了两眼,而后又看了一眼杨方波,口中念念道:“怪了,怪了!”

杨方波疑惑问道:“道长,什么怪了?”

老道士捏着下巴皱着眉头又看看他,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把杨方波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杨方波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一动问道:“道长还没有吃过饭吧?不如进屋来先喝口水,学生给道长做些吃的。”

老道士竟然毫不客气,一边摸着肚皮抬腿往里走,一边随口说了句:“甚好,甚好,不用太过麻烦,四菜一汤就好了。”

杨方波闻言一愣,心中道:“四菜一汤?我家徒四壁哪里去弄这四菜一汤?”

随后又是一笑,将老道士先让进屋中,然后到后院看了一下不由笑了。

他家原本是大院,只是大火之后烧去了房屋,但是院落还在。原本这院落中有竹林,有大树,他母亲在世时还种了一些常见的蔬菜。二老去世之后,杨方波也未管过,早些时候虽然不会煮饭,但迫于生计时间一久也慢慢地学会了一些。也是因为家贫如洗,故而在后院之中种了一些白菜。

此时院落之中还有几棵白菜,除去这些之外,香椿树已经发芽,那竹林边还有几株刚刚冒出头的竹笋,再有便是那枯树上生长出来的菌菇。

杨方波笑了笑,将这些一并收了回到厨房之中忙活了起来。

那边老道士在屋中看了半晌,又在院中溜达了半天,东瞧瞧西看看,一会翻翻这个,一会又看看这个,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突然听到杨方波喊他这才又转回屋中。

等他走到桌前一看不由呆了一呆,桌上还真的摆着四菜一汤,老道士盯着饭桌上的菜肴问道:“这些都是什么菜?”

杨方波不由一笑,略有愧色地回道:“道长勿怪,学生家中就这些,这一道叫‘寻(笋)常百姓’,是竹笋做成。这一道叫‘春(椿)暖花开’,是香椿所做,可惜只有香椿,却无鲜花。而这一道‘白云带彩’,就是白菜,最后这一道叫‘君(菌)来客喜,是那树上的菌菇做成。道长见笑了,见笑了,学生家中的确就是如此。”

老道士捻动着胡须点头一笑,说道:“菜虽做得不怎么样,名字倒是取得有几分意思。那这个汤又叫什么?”

杨方波低头一看脸色不由再是尴尬起来,这汤不是别的,正是那四样放在一起熬出来的,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取个菜名。老道士突然哈哈大笑道:“这莫不如就叫它‘寻(笋)春(椿)白玉汤!’”

杨方波一呆,鼓掌道:“甚好,甚好!”

二人坐下吃了些饭菜,杨方波吃得倒是香,老道士吃了不几口,就满脸苦涩神采,眉头连连皱起,杨方波在一旁只是让道:“道长多吃些,道长多吃些!”

老道士嘿嘿直笑,又吃了几筷子才把筷子放下,一边望左右一边叹息一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杨方波闻听此言不由一愣,连忙放下筷子问道:“学生愚钝失礼了,只顾得忙这些饭菜,还未请教道长尊号。”

老道士一摆手,笑了两声道:“老道没有什么尊号,不过,师父倒也曾赐过一个道号叫‘纯一’。”

杨方波连忙躬身施礼道:“原来是纯一道长。”

纯一道长摆摆手说道:“你坐下,坐下说话。”

杨方波依言坐下,他也不知纯一道长是谁,只是觉得这个名号与他人不同,他倒也去过道观,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号。

纯一道长又叹息一声道:“十八年前,老道我云游四方路径此地,那时也如现在一般落魄,嘿嘿,被一条*蛇咬中,险些就丢了性命。”

杨方波听到此处不由惊呼了一声,纯一道长只是笑笑又道:“你知道老道最后怎么活下来的吗?”

杨方波摇头,纯一道长长出一口气望了一眼院落,才叹息道:“多亏了你父母,若非你父母,老道这一条命早在十八年前就没了。嘿嘿,也就是那段时间,你出生了。那时,你父让我给你取个名字,我便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啊?我的名字原来是道长所取。”

纯一道长点点头,又摇头一笑道:“你出生时,你父亲将你抱过来给我看,只见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哭声甚是嘹亮,等到睁眼时又不惧怕他人。老道观你骨骼清奇,便为你推演了一番,谁知这一推演,却知道你将来会有大成就,但却会历经磨难。”

杨方波听到此处不由一阵苦笑,摇头疑惑道:“大成就?如我这般,还会有什么大成就?”

纯一道长不答此话,又说道:“你父亲便问我有何破解之法?我便对他道‘命数只知大运,而不可细算,否则必遭天地谴之’。你父母便焚香发誓道‘若有灾难,我夫妇二人当代子受之’。我见你父母二人用心良苦,便也想要去推演一翻,可未曾想如何也推演不出,只推演出来你这一生有三次大灾,次次都是九死一生,但却不知是何时何地?”

杨方波呆了一呆,随后又是摇头苦笑不止,昔日糟了大火变成如此模样,昨日夜里又险些被雷劈死,只是不知这算不算得上?

纯一道长叹道:“可惜你父母救我一命,我却连这些都帮不到,当真是惭愧至极!此后一去十八年寻访名师再学道法以图来日,不敢再叨扰,也因无颜面对你父母。”

杨方波却道:“与道长无关,人各安天命,若有注定,岂是人力所能更改。我不过一普普通通之人,学孔孟之道,养浩然之气,知天命而尽一己之力,若能改之则改之,若不能改之,则也无愧父母生我,来此世间一趟!”

他话说得爽朗,就算是纯一道长看得也不由一呆,随后恍然大悟叫道:“好!好一个‘知天命而尽一己之力,若能改之则改之,若不能改之,则也无愧父母生我,来此世间一趟!’世人只知听从天命,而不知尽一己之力。不是怨天尤人,便是自暴自弃,一切归咎于天意,殊不知已非。”

说完之后又黯然道:“可惜,一十八年过去,再来此处已是物是人非。你双亲已然不在,而你又落得如此田地,着实令我愧疚!”

杨方波正要说话,纯一道长又道:“更是可惜的是我刚刚观你面相,料定你来日不久还有大祸临头,却仍是算不出来你吉凶如何,更不知如何破解,老道这一十八年的修炼当真是白费了!”

说罢,扼腕叹息。

杨方波只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道长莫自责,我已经如此这样,又能如何?便是没了这条性命,对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纯一道长也是一愣,只是摇头叹息,随后从怀中摸出一面铜镜交给杨方波,说道:“我没什么长物,仅有这一面‘纯阳镜’赠与你,此物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用途,但却可让阴邪之物远离你身。”

说罢,叹息一声扬长而去。

杨方波在后面直追出去,一边追一边叫道:“道长,此物乃道长贵重之物,我不可收。”

纯一道长朗声道:“一十八年山中行,不如书生一句言,世人只是从天命,谁曾穷尽一己力?都说深山好修行,谁知大道在己身?莫问天命如何定,但且浩然向前行。”

杨方波在后面听到此言不由再是一怔,等缓过神来追出门口,只见纯一道长的身影已在数里之外,渐渐小如蚂蚁,随后消失不见。只得在门口愣愣道:“果然是个仙人!”

此后数日,日子如同寻常一般。每日早上起来收拾妥当之后便去“三泰学堂”授课,下学之后便回家做饭,吃完饭后读书写字,而后睡觉。

只是最近几日他觉得奇怪,腿脚走起路来也不像以前那般一瘸一拐了。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过了几日之后才发现真的不像以前那般瘸了。

晚上洗漱之后觉得右腿有些痒痛,挽起来裤子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右腿小腿处一片红肿,还有些地方有些溃烂。用手触碰倒并没有什么感觉,仿佛不是自己的腿一样。那日晚间白蛇缠住的正是这条右腿,后来天雷劈来的时候也都是落在这条腿左右。

“莫非是那晚昏倒之后,被小白蛇咬了一口?”

想到此处杨方波不由摇头一笑,自言自语道:“若是那样我恐怕早就被*死了,不过也无妨,反正已是一条废腿,再残废一些又能如何?”

他心下已然习惯,拿热水泡了一下脚就倒在床上,又想道:“那小白蛇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睡到半夜之时突然觉得右腿一阵阵酸痛难忍,连忙起身揭开被子去看,这一看不由惊呆了!

只见被褥之上全是黑血,还有一些皮肉脱落下来,落得床上到处都是。

杨方波惊骇不已,连忙拿起一件衣服去擦腿,谁知这一擦,右腿上面的皮肉又掉落了一块块,一时更是惊了,到的最后越擦越多,被褥皆被血染成红色。

杨方波惊呼一声昏了过去,直到第二日天亮才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后才长呼一口气道:“原来是一场梦啊!”

一边去掀开被子,刚一掀开不由得目瞪口呆!

竟然不是梦!他惊讶异常,下地之后又发现右腿竟然还原如初,走起路来丝毫没有妨碍!

“这……这是如何回事?”

杨方波惊讶的难以名状,连连拍打自己的脸颊,直到看见东方日出这才确认原来这并不是梦。他又跑到院中围着院子转了几圈,两条腿竟然没有一丝毛病。

不仅如此,而且他越行越快,仿佛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走起路来身轻如燕不说,竟然带起一些风声来!

“哈哈,哈哈!”

这两年多来日日被残腿折磨,未曾想到今日不但恢复如初,而且还健步如飞。

他推开院门,顿时觉得天地广阔,当下朝着“三泰学堂”走去。往日需要他小半个时辰才能走到的地方,此时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用到。到了学堂之后才想起今日学生不上课,但是他高兴,也顾不得这些,当下又跨出学堂围着这学堂周边山林走了一圈。

他越走越快,山林之中即便有些沟涧和乱石断木挡路,他一跃便过。此时,杨方波心中惬意,停不下来脚步,有种困鸟脱笼的感觉。

又行了半晌,突然听到钟声。杨方波心中一喜,这是半山腰的“韦陀庙”传来的钟声,已有几百年之久,往日里香火还算鼎盛。因这韦陀庙后山中种了十数亩的昙花,也因“昙花一现为韦陀”只说,故而这十里八村的善男信女都来此处焚香。

他童年之时曾经常到庙中玩耍,只是最近两年来因有腿疾不便行走,才没有去过这里。

此时他健步如飞,听闻钟声,当下就朝山上行去。

《大藏经》:韦陀菩萨,又名真童身菩萨。常在娑婆世界,拥三洲大法轮,持金刚宝杵重八万四千斤,金刚不坏身。一十七世为真童身,一十八世为将*身,五十四世为宰相,造亭接众一百二十所,开井一百三十口,造僧袈裟及碧树钵八百万,设僧尼浴池,砌大路四十八条,造佛寺四十六所。每世造旃(zhān)檀香佛一千尊,高丈六尺,每尊佛前造金宝塔一座,各高七尺。头戴凤翅兜鍪(móu)盔。足穿乌云皂履,身披*金锁子甲。若人发愿造印图文一张,乃至千万张,无病延年……

民间传说“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故而不知多少痴男信女也来此处焚香以求好姻缘。说来也怪,不知从何时起,十里八乡之人都说韦陀庙中求姻缘非常灵验。再后来,也有许多人前来求子。又因韦陀是佛教护法,更有不少人遇到一些怪事来此跪拜求菩萨保佑。

总之说来,这韦陀庙在这十里八乡之中倒算得上是一个热闹之处,也是一个风景怡人的游玩之地。往日,除去那些信男善女之外,更有不少书生前来游玩。

杨方波此时身轻如燕,沿着一条荒僻山路健步如飞,不片刻功夫就已经登上山腰到了庙中。转身向下望去,依稀可见镇中房舍炊烟袅袅,山下林木一片郁郁葱葱,雨雾缭绕,行人如蚁。

他这两年如笼中病鸟坐以待毙,未曾想到还有今日。一时间觉得胸口舒畅,只想大喊几声。

此时又听闻几声钟声,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不由摇头一笑转身朝庙门走去。等走到庙门时不由得一怔,未曾想到今日竟然这么热闹。此时不过卯时(卯时:早上7点——9点),这庙中已是人来人往,不断有年轻男女在焚香。

杨方波掐指一算不由笑了,原来今日是六月初三,韦陀菩萨的诞辰,怪不得会如此热闹。他许久没有来到此处,此时上来之后再次左右观看,只见左右四周依旧如同昔日一般。

杨方波今日心情大好,也去殿前焚了香,转头出来时却碰上庙中方丈了然老和尚。杨方波忙施了一礼,了然方丈看到他不由一愣,说道:“原来是杨公子啊,杨公子今日也来烧香许愿吗?”

杨方波礼貌一笑,回道:“学生只是前来看看,并无什么愿望。”

他生性耿直,豁然开朗,心中如此想,便是如此说。

了然方丈观其眉色却道:“杨公子父母昔日在世之时多行善举,只是怎奈世事无常,早早离世。老僧每每想起不免觉得惋惜,好在公子现今康健,倒可让双亲心安了。”

了然方丈突然提到父母二人,让杨方波心中生出悲意。突然间想到父母在世之时都是崇佛敬道之人,往日门前但凡来了化缘的僧道,父母都是不吝施舍。就算这韦陀庙,也在此处布施了不少。

但即便是如此,父母二人也未落个善终,反倒是无故被一场大火带走了性命。想到此处,杨方波心中莫名生出不平之意。

此时耳中又听到了然方丈说道:“昔日你父母曾在佛前许愿,愿你来日康健,若有什么灾难,二人都愿以身相替。此等父母之恩,堪比天地之厚,此等心善之人,当往生极乐。老僧今日见到公子也是心中欢喜,只愿公子日后能够如父母所望那般。只是今日见公子身上莫名多了几分不平戾气,不知公子最近些时日都与何人相处?”

杨方波闻之一愣,此话不知如何作答,近些日子自那次被雷劈晕,除去见过纯一道长,便是与学生朝夕相处,怎么会有什么“不平戾气”?

了然方丈见状也不再问,只是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说道:“公子日后若是无事,也可多到庙中来拜佛,多来禅院,可免去一些灾祸,也可让邪祟远离。”

杨方波听到此处心中更是恍惚了一下,又想到自己父母来,突然望了一眼庙中的佛像,不由笑道:“谢过禅师了!只是学生此生乃是夫子门生,敬佛不礼佛!”

说罢淡然一笑,一边向外行去,一边唱道:“敬佛不礼佛,拜佛如拜我,我心若有佛,如来亦是我!天地万物更,乃是因果定,心若向阳生,处处皆光明!”

了然方丈在后不由一怔,其余香客有闻之者无不惊讶道:“这不是杨家那残废的书生吗?怎么变得如此猖獗,在佛前说这些大话,不怕被遭了报应?”

了然方丈却怔怔望着杨方波的背影将刚刚他念之词默默念了一遍,随后摇头叹了一声:“了然啊了然,亏你读佛经半生,却不如他一念之间的顿悟。”

了然方丈这边怅然,杨方波却是已经走出大殿,转过了殿宇到了后山,可刚转过殿宇,就不由一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就在这后院之中昙花院边,一个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俊俏女子正被三五个男子围在中间轻薄,杨方波一看不由怒上心头。这十五六岁的女子他认得,是杨家镇中的杨玉莲。

杨玉莲家境贫寒,母亲早逝,只有一个父亲还是体弱多病,杨玉莲为了赡养父亲,在家中磨豆腐换钱,甚是辛苦。

而这三五个男子,杨方波也认识其中三人。

一人是杨家镇上的恶少,唤作杨威,往日作福作威欺男霸女。

另外一人书生模样打扮,生的仪表堂堂,奈何眉宇之间透着被酒色掏空之色。这一人却是他昔年的同窗李连安。这李连安志大才疏,又心胸狭隘、嫉妒成性,上学之时便经常因为杨方波比他文采好而没少刁难他。

两人旁边还有一个人,杨方波见到此人更是厌恶。此人名唤张朗,长得是鼠头鼠脑,又瘦又高,尤其眉目之间透着淫邪之色,令人望之作呕。

这张朗自负风流,往日到处调戏良家妇女。他虽然如此,可却无人敢去管他。不因为其他,就因为他老爹便是这常熟的知县张光。

百姓无法,见他都避而远之,背地里都说他是一个“蟑螂”成精,无不恨之!

韦陀庙是佛家圣地,杨方波如何也不敢想到竟然这三个恶少带着恶奴在此调戏良家民女,一时之间不由大怒。

杨玉莲此时被三人成半围之势已经到了山崖边,三个恶少依然调笑不止,口中一边说着些淫言秽语,一边又动手动脚,杨玉莲左躲右闪,可惜已无去路。

杨方波气冲脑顶,指着几人怒喝一声:“尔等轻薄浪子,光天化日之下,佛门圣地之中调戏良家民女,不怕遭了报应!”

几人正开心间猛然听得有人叫喝,都回过头来观望。刚转身见到是杨方波,都不由哈哈大笑。

张朗抚掌大笑道:“我道是谁人呢?原来是你这个残疾。”

杨方波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杨玉莲此时趁机往旁边一躲缩在他身后。

李连安见状不由大笑道:“小美人,你这是要去哪里?这坡脚残废,半张脸七分像*,三人不像人,你不怕么?”

杨威也抚掌讥笑道:“你这丑*,我还以为你两年前被那火烧死了,没想到这两年不见竟然还活着。怎么今日来做救美人的英雄吗?”

张朗唏嘘几声,一边往前走了两步嘲笑道:“杨方波,就这你等模样,老老实实在家坐吃等死算了,又残疾又丑陋,莫吓坏了我的小美人。”

说罢一伸手就去拉杨玉莲,顺手要将杨方波推到一边去,谁知杨方波伸手一挡反倒是险些将他推倒,杨方波义正严词地说道:“尔等如此这样,与禽兽有和二样?”

他这边话还没有说完,张朗已经大怒,历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时候,此刻竟然被一个残废险些推摔了一跤,当下抬手劈头盖脸朝着杨方波就掴了过去,一边骂道:“你这该死的残废,竟然还敢推我!”

杨方波从未与人打架斗殴过,只是见张朗手掌打来,本能的举手做防卫状格挡,慌乱之中眼睛一闭将胳膊用力往上一举。但是下一刻猛然听到咔嚓一声,随后又听到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等他睁眼看时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张朗此时正抱着自己的胳膊哀嚎,一只手臂竟然从中折断!

这是谁也不曾想到的事,张朗只是觉得手臂刚刚像是直接撞在了铁棍上面,然后就是痛不可忍。此时不由大怒,指着杨方波恨恨地道:“你这个残废,你敢伤我,我要杀了你!”

然后转头对李连安和杨威二人叫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他!”

几人一拥而上将杨方波围在中间一阵拳打脚踢,杨方波怕伤及杨玉莲只有将她护在身后也不敢躲闪,几人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杨方波一介书生只是对众人痛斥,一边挥手乱挥乱舞。

也不知怎地,在拳打脚踢之中似乎又伤到了李连安,李连安痛叫一声,一边用力去打一边骂道:“你这残疾,两年前怎么就不烧死你呢!现在半人半*活着有什么意思?早知道我那把火就给你烧旺一些!”

李连安一句话说话,杨方波浑身一震,用力拨开众人拳脚,指着李连安咬着牙道:“你说什么!”

李连安此时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告诉你又怎么样,两年前你家那火就是我放的,若不是你,那年的头名就是我!”

杨方波听到此处只怒得钢牙咬碎,没有想到两年前那场大火竟然是这李连安因为嫉妒所放!

“你!”

杨方波眼眶几乎流出血来,他知道李连安心胸狭窄嫉妒成性,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恶行!

李连安却是嘿嘿笑道:“是我又怎样?我只不过放了一把小火,谁知道你家柴多,烧成那样乃是天意,哈哈哈!你们杨家是咎由自取,你今日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与张朗兄乃是世交,我姐夫是衙门总捕头,我舅爷是金鸡观的掌教,座上非官既贵,你就知道,又能奈我何?况且今日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江!”

说罢也不管杨方波如何,顺手从旁边一个恶奴腰间抽出一把佩刀,当胸朝着杨方波刺了过去!

杨方波此时怒发冲冠,念及已经去世的父母,心中更是无比悲愤,眼见李连安一刀刺过来,当下胸中一横,仰天大笑一声,叫了一声“我今日与你拼了!”

而后也不躲,合身一扑伸手抓住李连安用力朝着他脖颈咬去!

与此同时李连安的刀也刺中他胸膛,杨方波管也不管,只是用力撕咬,一时状若疯魔!

其余四人见状都上前厮打,杨方波如同发了颠一样,一边撕咬李连安,见谁离得近了就伸手抓着不放。此时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手将张朗拉住,用力朝着后面一摔,只听得张朗一声惨叫,竟然被他甩飞出去,掉下身后悬崖!

而此时李连安也已经再无挣扎,口中只有喘息之声,杨威与其他两个家奴见杨方波半张丑脸上满是鲜血,一时不由惊骇至极,一边往后退去,一边声嘶力竭地胡言乱语喊道:“杀人了!杀人了!他是妖怪……”

此时韦陀庙中已有许多人围了过来,众人见状无不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杨方波此时也恍然过来,看到众人的目光,又低头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李连安,再看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一时间恍然若失。

就在此时,了然禅师也赶了过来,随后又有十数名差人模样的人走出,看到场中情形后都不由惊愕住。

为首之人最先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是李公子!来人,将这凶徒拿了!”

说罢众人一起欺了上来,杨方波见状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说了一句“大仇已报,也罢!”,而后转身纵身一跃跳下山崖!

了然禅师合目叹息一声:“罪过,罪过!”

众人无不感叹,那一群官兵却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半晌之后,差人之中的头目叫道:“来人,去山涧下去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你我众人也不用当差了!”

一边愤然道:“真是该死,你我如何向知县大人交代?”

另外一人也愁道:“马捕头,知县大人那里你无法交代,金鸡观的金鸡真人你就能交代了?那可是李公子的舅爷,修为厉害不说,座上宾客哪个不是达官贵人?随便说一句话,你我后半生都性命堪忧啊。”

马捕头更是恼怒,一边叫道:“还不下去寻人,一定要将那个丑*寻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不快去!”

杨方波转身跳下山崖本想一死,谁知纵身向下跳去之后只觉得身如鸿毛飘飘下落,满目都是苍天白云,身边是云雾缭绕,一时间如梦似幻,过往种种宛若走马观花一一浮现出来。

杨方波心中道:“我大仇已报,也对得起死去的爹娘了。此世间我也走了一遭,人心险恶,来生莫不如做个闲云野鹤。”

想到此处心中反倒无什么悲伤之情,但过了片刻后,突然觉得身子一停,竟然没有感到半分疼痛,反却像是落在一个棉花堆上。

杨方波疑惑一下,睁开眼睛却见到周边溪水潺潺、草花交互,上方依旧是云雾缭绕,飞鸟穿梭。

“这里是哪里?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杨方波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摸了摸身上,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伤痛,就连胸口中也没有任何伤口,却摸到纯一道长送的八角铜镜,心下一笑,原来李连安刺到的是这面铜镜,怪不得自己没受刀伤。

只是又在一摸,觉得有什么碎裂了,伸手拿出来看了却是那日白蛇蛇皮中的那个珠子。杨方波手抓刀时受了伤,此时将这珠子端在手中,不由叹息道:“可惜,可惜!”

但没有料到此时,那珠子似乎被血所染竟然如雪一样融化掉了,而后便顺着他手上刀口没入进去。杨方波诧异,翻手掌看了一下,却也没有见到流到地上,正奇怪哪里去了,却突然发现自己手掌竟然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而且顿时觉得身上有了许多力气,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可以看到数丈外的蚂蚁,再望河中看去,竟然也能看到水底的鱼虾。

杨方波奇怪道:“怪了,怪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白蛇留下的这珠子有这功效?只听说蛇胆有明目之功能,但这也不会是白蛇的蛇胆啊?”

乱想了片刻之后也没有想到个所以然来,一时又不由摇头失笑。又想起那日救白蛇之事,此时想来更是如梦似幻。不禁又想道:“那白蛇现在怎样了?千万莫要再被那些顽童伤了,在这山林之中也莫要再出去了,世间险恶,倒不如在此处。”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前走去。这山林之中他从未来过,沿着溪流走了半晌也没有见到出口。不过他此时也不着急,只是随便走着,纵使山中到处是山石断木,但他也不觉得有丝毫累,更不觉得饥饿。

又行了片刻,天色渐渐昏暗,杨方波左右巡视,突然见到前方树林之边有一点灯火,极目望去便见到一处房舍。等走到跟前时却才看得清晰是一个精致小院,正凝目注视间突见门分左右,一个白衣女子从院中走出,抬头正与他看了个对视。

杨方波鲜少与女子接触,此时一见这白衣女子和自己对视不由满面通红,一时尴尬地只去整理身上的衣物,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料这白衣女子却迎了上来,笑道:“公子愣着做什么?快进屋来。”

说着伸手去牵他,杨方波一愣想要躲开,却不知道为何觉得与那女子有几分熟悉,于是就任由她牵了进去。

只见这小院灯火朦胧,虽然不大但也是异常精致。树木竹林都有,还有一处溪流,其中花草也有不少,只是他多数都认不得。

杨方波一边走一边问道:“姑娘怎么称呼?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衣女子噗嗤一笑并未回答,拉着他进了屋中,杨方波抬头一望不由惊了,只见正堂中悬挂着一副画像,这画像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而在这画像下面还有一个香炉,和一个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上面正正写着几个大字:“恩公杨方波之长生牌位”。

杨方波啊了一声正要再问,却又看到自己画像上一条残腿上面盘着一条白蛇,这白蛇与他紧紧相依。

“你……这……”

白衣女子这时又是一笑,盈盈下跪道:“恩公在上,请受小女子白晓玉一拜,若非昔日恩公所救,小女子定然逃不了那‘童子劫’。”

杨方波不由一呆,恍然若梦道:“你真的是……是……小白姑娘?”

白晓玉跪拜道:“恩公莫怕。”

杨方波刚刚经历生死,此时不由爽朗一笑道:“我怕什么?昔日你是蛇身之时我便没怕,今日又担心什么?可怕的不是异类,而是人心之恶。人有恶心,莫不如妖。”

说罢又将白晓玉扶了起来,想到昔日之事不由恍然。上次一别不过十数日光景,再见面时却是大不相同。两人聊了半晌,说到刚刚之事,白晓玉又是恼怒,又是后怕,幸好杨方波无恙。

杨方波说起这些也奇怪自己为何没有摔死,而残腿也好了。白晓玉却笑道:“恩公不知,我那一身蛇皮虽非什么宝物,但也修炼了千年。那日渡雷劫,褪去的蛇皮上留下千年以来的精华。恩公将之戴在身上,若与恩公血肉结合,自然会让恩公残肢复建。而其中那颗珠子,是雷珠,那是千年蛇皮被雷火煅后之物,戴在身上可令人身轻如燕、力大无穷。只是没想到竟然被恩公的鲜血所染,与恩公融为一体。料来,以后公子非但百*不侵,而且还能耳聪目明,再过些时日,恩公这被火烧伤的面颊也会渐渐恢复如初。”

杨方波不由愕然一愣,白晓玉又道:“天地循环,皆有因果。恩公是大善之人,能有如此厚报,都是恩公应得之事。只是恩公从悬崖上落下无恙之事,这点却不是小白所为。想必恩公受天眷顾,有百灵护体吧。”

杨方波不由再是一愣,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两人再聊了一会,不知不觉间已是东方发白,杨方波见这庭院只有她一人住,觉得男女有别便要告辞,白晓玉却道:“恩公留几日躲躲风头,这几日回去定会招惹官司。”

杨方波想及此处不由皱眉,又见白晓玉如此恳切,想要留下却始终觉得不便。白晓玉却又笑道:“恩公是夫子门生,堂堂正正浩然之气,坦坦荡荡君子之风,莫非是嫌弃小白身为异类,染了邪祟之气?”

杨方波额头见汗,连忙赔罪道:“小白……白姑娘莫要如此说,只是我……”

他一时紧张又张口结舌,白晓玉笑道:“恩公叫我小白就好。公子先救小白于顽童之手,又替小白抗下雷火之劫,若非公子,小白怎会有今日之身。故而公子莫要再说什么,今生今世,公子就是小白的恩公,小白便是做牛做马,做个丫鬟都甚是欣慰。公子也莫要嫌弃小白,小白那日已过雷火之劫,也褪去了原来躯壳,此刻与人无异。”

杨方波听到此处再次张口无语,终是留在此处。

此后一住便是七八日光景,两人相敬如宾,又宛若兄妹。杨方波自视是“夫子门生”丝毫不敢有不合礼法言行,白晓玉倒是爽朗不在意那些,只当自己是个丫鬟。偶见杨方波读书写字便在一旁认真聆听,不懂之处又问询何意。杨方波本就是一个教书先生,这两年来已成了习惯,便认真讲给她听。

只是没想到白晓玉聪慧异常,读书一目十行,又能举一反三,倒是让杨方波很是欢喜。

又过了几日,杨方波有些挂念“三泰学堂”中的学生,也有几分挂念自家。白晓玉知晓后想了想便对他道:“此事已过十来日功夫,他们既然没有寻到你,想来以为你遭了意外。回家看看也好,若是无事,我也可陪公子迁往别处去住,好过这山野之中冷冷清清。”

杨方波闻言一喜,说道:“山野之中倒是很好,世俗之间也有热闹。你修炼一场,既然成了人身,也当到尘世间走一走。”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赶往杨家镇,等到了门前,只见房屋依旧,一切依旧。

杨方波站在门前只见前些日子被雷火劈焦的那株老槐树此时竟然生的枝繁叶茂,一时不由唏嘘几声,手扶大树道:“老树啊老树,未曾想到你也如我一般,劫后又生。”

进了院落之后又见院中满是落叶灰尘,杨方波望之半晌一愣,自言自语道:“我不过离去十数日,怎么这么多的灰尘树叶?”

白晓玉在一旁浅笑不语,只是拿过扫把去清扫。杨方波也去打水泼地,二人忙碌大半天功夫才算收拾妥当。

这边刚刚收拾妥当,突然之间听到门外有喧哗之声。二人忙回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横眉瞪眼的老道,身边跟着两个童子,后面还跟着十余个衙役官兵。

杨方波不知何故正要上前搭话,却见着老道斜眉一笑,恨恨道:“你便是那杀我外甥的该死之人杨方波吗?”

杨方波疑惑道:“学生正是杨方波,但不知道道长是何人?”

老道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本座姓马名宝,道号金鸡真人,坐镇虎丘山金鸡观。一年前你在普陀庙杀了我外甥李连安,官府寻了你半年都未找到你,还以为你死了。嘿嘿,他们肉眼凡胎不知你躲到何处,但是本座掐算后知你还活着,即便今日你不回来,本座也会找上门去拿了你替我外甥报仇雪恨。”

说罢又望向一旁白晓玉,嘿嘿笑了两声道:“好一个妖孽,虽化了人形,但也不该到人间来。看来这书生也是受你魅惑所致,不过也好,今日本座就收了你投炉炼丹!”

说罢不由分说掐诀念咒,只听背后一声厉啸,一把宝剑凭空生出,朝着白晓玉迎面刺去!

白晓玉见状眉头一皱,手掌一探,也凭空生出一柄宝剑挡了上去,一边回头对杨方波道:“公子快跑,我不是这贼道的对手。”

马玉道人嘿然笑道:“想跑,跑得了吗!”

说罢伸手一指宝剑,只见宝剑瞬间一分为三,三柄宝剑突兀变大,一柄宝剑刺向白晓玉,其余两柄斩向杨方波。

白晓玉见状大喝一声,奋力将面前宝剑挡了出去,回身又将刺向杨方波的两柄宝剑砍落。但是就在此时,只听得杨方波一声大叫:“小心!”

等到回头时却见刚刚被格挡出去的宝剑突兀再至,想躲是躲不开了,白晓玉不由双目一闭,心道“完了!”

但是下一刻却觉得身子往后一跌,登时摔倒在地。等到再睁开眼睛时不由大惊失色,面前正正站着一人,帮她挡住了马宝道人的宝剑,正是杨方波!

“公子!”

白晓玉翻身而起,却见那柄宝剑已经刺入他胸膛之中,在马宝的控制之下兀自不停乱颤,只是杨方波双手紧紧握住不松开,一边回头对白晓玉道:“小白,你快走,逃进深山之中,莫要再出来!”

白晓玉登时泪如雨落,猛地嘶吼一声:“恶道,你敢伤公子,我与你拼了!”

说罢再次嘶吼一声,但见空中突然显出一条十数丈长的巨大白蛇,身若水桶,目如灯笼,血盆大口,锯齿獠牙,从半空中又嘶吼一声,朝着马宝俯冲而下!

众人见状无不惊恐失色,马宝道人却是毫不以为然,手中念念有词,喝了一声:“你这妖孽,受死吧!”

但见空中一道怒雷劈落,不偏不倚正中白蛇门顶,下一刻,白蛇砸落在地,匍匐不动。

“小白!”

杨方波痛叫一声,眼见马宝又要掐诀施法,也不知从何处生的力气,双手将胸膛之中的宝剑猛地拔了出来,奋力朝马宝砍去!

马宝哪里想到一个文弱书生能有此举,更没有放在心上,见状只是一笑,伸手去抓宝剑。这本就是他之物,又是一个文弱书生,取之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但是谁料那宝剑丝毫不停,也不受控制,一下从手掌直直切入手臂,只听得啪嗒一声,半截胳膊连同手掌掉落在地。

马宝做梦也不曾想到如此结果,撕心裂肺地痛叫一声,浑身颤抖咬牙切齿道:“你这该死的残疾,道爷今日要把你挫骨扬灰,把你*魄囚禁起来,让你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一语说罢,单手一挥,数十枚黝黑黑的钉子凭空生出,携带黑烟朝着杨方波呼啸而去!

杨方波此时惨笑一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此时他已经力竭,胸口出血流如注。

但是就在此时,杨方波胸口之处突然射出一道金光,将数十枚黝黑黑的钉子尽数笼罩其中,下一刻,这数十枚黝黑黑的钉子竟然如同雪遇骄阳一般融化掉落。

也就在同一时刻,一个道人从杨方波背后出现,一挥手便将马宝道人击飞了出去,再一挥手,跟随马宝道人身后的那一众人等全部颓坐于地上,动也不能动弹。

杨方波此时也看清了来人,口中咳嗽一声:“纯一道长……”

纯一道长连忙扶住他,叫道:“我来晚了!”

说罢,皱眉看了一眼四周,看到白晓玉时不由得微微一怔。而后又望向马宝道人,怒斥道:“你这邪道,竟然敢在此作恶!我早听过你的名头,结交朝中权贵祸害百姓,修炼邪法。未曾想还竟然将我恩公之子打伤,今日我放你不过!”

马宝道人望了一眼纯一道长,口中鲜血连连吐出,却仍旧笑道:“你是哪来的野道人,既然知道我与朝中权贵交好,也敢来管我的闲事!那女子是白蛇成精,你莫非与这妖人交好?难道不怕我让朝廷将你山门覆灭?”

纯一道长冷哼一声道:“邪门歪道,莫说朝中权贵,便是当今天子见了老道也要尊称一声‘道长’!”

马宝道人惊讶道:“你……你是纯一道长?”

纯一道长冷声道:“还没有瞎了你的狗眼,交出解药来!”

马宝道人顿时颤抖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杨方波,颤声道:“他所中之剑上的*药是用百种淫邪之物所制,本来是用来对付,对付厉害之人的……无药可救,我,我也没有解药……”

纯一道长闻听之下,脸色突然一变,喝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说罢一挥手,那柄掉落在地上的宝剑突兀升起,笔直刺进马宝胸膛之中!这剑不是他人之剑,正是他自己之物!

此时,白晓玉已经爬到杨方波跟前,眼见杨方波血流如注,面色铁青,一时间不由泪流满面。

纯一道长此时不由叹息一声,对杨方波道:“方波,我之前与你算过,知你有生死之劫,却不知发生在何时何地,我送你纯阳镜便是预防你有危险,本想但凡你有危险,我便能即刻赶到。今日正与皇帝论道,感知你有危险立刻赶来,没有想到还是晚了一步,真是……唉,天意,天意!”

此时又转头看了一眼白晓玉欲言又止,白晓玉抱着杨方波哭得厉害。杨方波却笑道:“道长莫自责,晓宇莫伤心。方波此生无有憾事,既然天意如此,就如此罢。只是方波临死之时有一两句话对道长说。”

纯一道长点点头,杨方波咳了一口血才道:“道长现今即是天子老师,方波只愿道长觐见天子爱民,让天下百姓安康,不受不平事,能有温饱。”

纯一道长再次点了点头,杨方波再转过头来对白晓玉道:“晓宇也莫伤心,此后且去山林,远离尘世,好好修行。若是有来生,你我再相见!”

白晓玉摇头不止,将杨方波轻轻放下,转头跪倒在纯一道长跟前,说道:“仙长,昔日在山林之中我曾*伤过你,今日在此拜罪。”

纯一道长淡然一笑道:“已是过去之事,且不去提。”

白晓玉依旧跪在原地不起,望了一眼杨方波又道:“公子三番两次救我,成我人形,我曾誓愿来日愿为公子挡下一切灾害,今日公子如此也因为我而起。仙长,我知您有秘法,今日不求他事,只求您一件事。我愿以我前年修行,一身性命换公子一命。若仙长垂怜,让我来生再与公子相遇!”

说罢,伸手一拍胸口,一颗圆润润红彤彤的珠子从白晓玉口中吐出,然后被她捏在手中送到杨方波口边。

杨方波不知这是何物,只是此时一无半分力气,正要说什么却被白晓玉捏住脸颊喂了下去。下一刻便见眼前一阵模糊,白晓玉的身形在自己面前缓缓消散开去。

再下一刻,杨方波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如梦方醒,大叫一声“晓宇!”猛坐而起,转目四顾,只见身处一间暖阁之中,鼻头间有淡淡香气缭绕,耳听得有丝竹之音。

“我……这是在何处?是活着,还是死了?”

杨方波怔怔自言自语道,这时突然听得几声爽朗笑声,随后踏入一人,正是纯一道长。

杨方波连忙起身,纯一道长却道:“你睡得可好了,这一觉整整睡了十几日,我这十几年在外面可忙得紧了。”

杨方波愣道:“什么十几日?什么十几年?”

纯一道长摇头笑道:“洞中只一日,世上已一年。你这小子睡了这十几日也应养好了伤,看看你现在,虽不说能脚踢南山猛虎,拳打北海蛟龙,这一副躯壳也是百*不侵了。”

杨方波再是一愣,有些茫然,纯一道长只是爽朗发笑,随后将他拉起来朝外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来来来,老道给你带来一人,你看看是谁,看看还认得不认得?”

杨方波仿佛被牵线木偶一般拉着往前走,转出去两个亭子,到了一处荷花池边,但见一个白衣女子正在岸边瞩目荷花,听得后面有人声不由回头观望,正与杨方波看了一个对视。

杨方波浑身一震,脱口而出道:“小白?”

身后却听得纯一道长爽朗笑道:“你这呆小子,这是皇帝的十七公主常安公主,也叫常玉公主。”

世间险恶不过人心,世间美好,亦不过人心。但无论世间是美好,还是险恶,终不过是一场修炼。僧也好,道也罢,人也好,妖也罢,所修的不过是一颗心。所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善恶在一念之间。彼时生一念,此时有一果。天地之间或许没有妖魔*怪,但是人心之中却有妖魔*怪。心中有道者,自然得道,心中有魔者,自然成魔。

(话外)史载:嘉靖皇帝晚年好修道炼丹,有师名为“纯一道长”,嘉靖四十七年,皇帝生一女,赐号“常安”,后赐婚于进士杨方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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