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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纨绔夫君一剑刺进我心口,露出我胸前的……电线。
他傻了。
我皱眉,不得不手动接好线路,顺便警告他:
再有威胁核心安全的行为,我会对你进行人道毁灭。
陆淮安傻站在那里,好半晌,忽然转身拂袖而去。
过了许久,我听到府中最东边的书房里,传来他的咆哮声:
你不是说她嫁过来是为了杀我吗?现在小爷先下手为强,结果呢?你告诉我她心口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的暗卫颤颤巍巍跪下,深埋着头:世子妃心口有什么,属下……属下实在无法知晓。
我在院里晒月亮晒到深夜,陆淮安终于回来了。
进来前,他先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大约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然而等他推开门,看到我就这么盘腿坐在院中地面上时,还是惊了一下。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仰头看着他:充能。你破坏了核心的外层线路,我至少需要充能一天才能彻底修复。
显然,陆淮安没听懂。
他只是冷哼一声,走过来把我从地面上拎起来:
少在这装神弄*的!你是小爷花五千金票从秦峥那买回来的世子妃,今夜合该与我洞房,不得反抗!
我没打算反抗。
嫁过来之前,秦峥已经告诉过我,所谓洞房,就是他和他那些朋友日日对我所做的事。
当时我站在他面前,问他:也会像那么疼吗?
秦峥一脸惊奇地用折扇敲敲手心:你断臂亦能再生,竟也会觉得疼痛吗?
废话。
就算我不是人,这具身体也是植入了真实的痛觉系统的。
他抬手抚过我的脸,很有几分惋惜:
早知如此,合该让你更疼些,疼得掉下几滴眼泪,岂不和她更像?
秦峥口中的这个她,是京中所有世家公子们心中的白月光,举世无双的才女郁书怀。
很不幸,我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我的夫君,南远王世子陆淮安,是京中赫赫有名的纨绔。
虽没到杀人放火的地步,却也吃喝嫖*,不学无术。
他也是郁书怀的爱慕者,所以通过一个*约,用五千金票从秦峥那里买到了我。
陆淮安把我从地上抱起来,一路走进内间。
桌上的龙凤喜烛已经燃了大半,合卺酒也没喝。
他并不在意,把我扔在榻上,放下床幔,三两下解了外衫,就覆了上来。
我垂下眼,预备迎接从前重复了无数次的疼痛,却半晌没见他再有动静。
陆淮安?我试探地问,你不会吗?
闭嘴!你该叫我夫君!
他低头,恶狠狠地咬住我嘴唇,
小爷身经百战,谁跟你说我不会?只不过许久未碰,有些手生罢了。
我哦了一声:那你的确不会,这不是用手能解决的事。
没关系,我会。
……
待到一切平息,天色已然大亮。
陆淮安在我身畔躺着,喘了两口气,忽然又翻身坐起来:
赵青萝,你一介闺阁女子,为何于此道如此熟练?
秦峥亲自教过我。
他猛地转头看着我,见我一脸坦然,又顿了顿:那你是否觉得比起他,我很没用?
那倒不至于。我说,你比他好多了,既不会打我,也不会折断我的胳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陆淮安好像整个人凝固在那里。
许久,他才开口,嗓音微微喑哑,眼中还带着几分懊悔和冷意:他会折断你的胳膊……
程序检测到他的情绪忽然异常低落,我不得不开口安慰两句:
没事,每次接回去都能长好的。
只要没伤到核心,几乎一盏茶的工夫就能修复好。
也只是当时觉得很疼罢了。
但比起我身上带着的任务,一点疼痛,算不得什么大事。
明面上看,我嫁过来,是因为和陆淮安的心上人长得像。
但秦峥在第二层,他安排我嫁给陆淮安,是为了寻找南远王府的一样东西。
而我在第三层。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观察和记录这个失落的末代皇朝,以及找到那位只在石碑上有寥寥记载的传奇将*。
京城的世家公子被排除过一圈之后,我把目标锁定在陆淮安身上。
虽然从目前旁人对他的评价中,着实看不出这一点。
但,也许需要更深入的观察呢?
总之第二天起床后,我开始亦趋亦步地跟在陆淮安身后。
他用膳,我跟着;他进书房,我跟着;他去花街柳巷,我还跟着。
陆淮安忍无可忍,转头冲我咆哮:赵青萝,你一个女子究竟知不知羞?
我镇定自若地看着他:成亲第二日来逛青楼的人都不觉得羞,我为何要觉得?
傍晚时分,花楼里点起灯笼,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看戏。
陆淮安一扯我的袖子,忽然扬眉笑起来:
既然夫人管得这般严,小爷总不好拂了你的意。走了,回府陪你便是。
他的手一路沿着我小臂下滑,最后十指相扣,触感温热。
陆淮安就这么牵着我,一路行至花街外,湖水旁。
岸边点着灯火,我看着面前的陆淮安。
其实这人生得一副非常优越的皮囊,那张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眉眼更称得上艳丽。
若非在京中的名声实在太难听,也不至于年满十八还未成亲,最后不得不娶了我这个机器人。
见我正在打量他,陆淮安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怎么,赵青萝,你是不是觉得小爷长得……
话音未落,空中倏然传来一声长啸。
几个黑衣刺客从树梢墙头落下,提剑便刺,动作狠辣不留情。
陆淮安脸色一变,将我护在身后,拔出腰间佩剑,十分艰难地迎战。
一个不慎,眼看剑尖就要刺入他心口,我立刻反手一扯,挡在他身上,任凭那剑刺穿了我的肩胛骨。
一击并未得手,眼看暗卫已经赶到,几个刺客不得不飞身离开。
陆淮安慌乱又小心地抚过我肩头:赵青萝,你为什么替我挡剑?!
你不能死。我还没查清,你和那位传奇将*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紧盯着我,眼中似有水光闪动:疼吗?
我想了想:还行。
我并非血肉之躯,哪怕被刺穿肩膀,实打实的剧痛,也没有一滴血流出。
这本该是妖异之相,当初秦峥也是用这个胁迫,逼着我留在他身边,做郁书怀的替代品。
但陆淮安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脱了外衫,小心翼翼地裹住我肩膀的伤口,然后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忍着点,回府后我便替你伤口上药。
回府后陆淮安终究没能给我上药。
因为他刚把我放在软榻上,扯开衣衫,就发现我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肩头一片白皙光滑,看不出任何受过伤的痕迹。
陆淮安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伤了,赵青萝。
他的神色是少有的严肃,
皇上多年谋求长生之道而不得要领,你可知如果这等妖异之事被旁人知晓,你会有什么下场?
正是因为知道。
我才能受秦峥那么久的威胁。
不然早就一巴掌拍死他了。
这天夜里,陆淮安在我身侧和衣而眠。
身为机器人,我只需要充能,不需要睡觉,但总不好拂了他的意,于是闭着眼,将这么久以来记录的资料归类整理。
那位传奇将*,能于皇朝覆灭之时,救十数万人于微末之际,该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
京城中这些花天酒地、奢靡无道的世家公子,没一个能与他沾边。
原本我以为陆淮安是藏锋守拙,内心另有盘算,可今日遇到刺客,从他的表现上看,又着实不像。
于是从那日起,陆淮安去哪里,我不再跟着。
这反倒引起了他的不满:赵青萝,我要出门了啊。
好的。
听说怡香楼来了个新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可要去找她听琵琶,喝花酒了。
去吧。
我点点头,继续闭上眼晒太阳充能,陆淮安却又折返回来,一把握住我手腕。
睁开眼,他正气冲冲地瞧着我,咬牙切齿道:
空手去总不太好,我要送她支发钗,你陪着我出门挑挑。
陆淮安将我强行拽了起来。
出门亦能晒到太阳,我也不反对,陪着陆淮安走过半条街,进了一家首饰铺子。
掌柜笑眯眯地迎上来:陆世子来了!早听闻世子娶了妻,今日来不知打算为世子妃挑些什么首饰?
哦,不是给我挑的。
我站在门边,让自己的手臂能晒到斜斜照进来的太阳,
他要去花楼里看个新来的姑娘,说不好空手去,让我来陪他挑见面礼。
掌柜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陆淮安眉心跳了跳,忽然笑了:
对,对,小爷是要给花楼里的姑娘送首饰,你把店里最好的东西呈上来,让这位贤良大度的世子妃亲、自、挑、选。
虽然不知陆淮安为何生气,但程序探查的结果告诉我,他的确是生气了。
我正要问他两句,手臂上充能的轻微酥麻感忽然消失。
抬眼一瞧,两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正好将阳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秦峥望着我和一旁气冲冲的陆淮安,忽然笑了:
陆世子如此生气,莫非是花五千金票从我这里买过去的世子妃,用着不开心?
他身边一袭白衣似雪的郁书怀蹙了蹙眉,露出嫌恶的表情:什么脏东西,也敢往我身边凑。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
那次秦峥带着他的一干朋友轮番折磨我,好不容易结束,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衣衫,郁书怀就进来了。
她目光并不落在我身上,开口却很明显在说我:
女子素来以恪守礼数为上,东施效颦,放浪形骸,何等难看!
玩物而已,郁姑娘才绝京城,不必将她放在心上。秦峥笑了笑,我与几位兄台新作了几首诗,郁姑娘不如一同前去品鉴?
郁书怀点点头,神色缓和下来,同他们走了。
我一个人爬起来,将被折断的胳膊接了回去。
此刻再遇,我忽然想起来了。
陆淮安心仪之人,是郁书怀。
甚至一开始他与秦峥打*娶我,也是因为,我长得有几分像郁书怀。
思及此,我下意识往陆淮安那边看了一眼。
却见他下颌紧绷,抿着唇,神色极为冷然。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他忽然大步走过来,扣住我手腕,将我整个人拉到了他身后。
奇怪的是,面对自己许久不见的心上人,陆淮安竟然没有搭理。
以我有限的情感思维来看,大概是因为他如今记挂着那位花楼里的琵琶姑娘?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我只能探测到最简单的情绪。
于是我吩咐掌柜:快些把首饰拿出来,让我和世子一同挑选。
一句话,竟让面前的陆淮安身上的怒气散去不少。
我虽有些不解,但眼看掌柜已经将几托盘首饰摆出来,连忙过去,用程序扫描一遍,选了支两指宽的纯金绞丝牡丹花簪,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郁书怀瞟了一眼,冷冷道:俗不可耐。
俗不俗我不知道。
反正按照程序扫描估值,这就是最值钱的。
陆淮安付了钱,从我手中拿过那支花簪。
我以为他要让掌柜包起来好送人,结果他一抬手,就插在了我发间:
夫人贵气逼人,戴金簪果然好看极了。
郁书怀的神色就越发难看。
气氛凝滞间,秦峥忽然笑了笑,接着折扇的遮掩,伸出两根手指冲我晃了晃。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说离他给我定下的三月之期,只剩两月有余。
若是届时我仍未从陆淮安府中找到他要的东西,他就会将我断臂再生的秘密献给皇上。
两月时间,应该也足够我将陆淮安的底细摸得明明白白。
思及此处,我主动勾住陆淮安手臂,挽着他走了出去。
程序检测结果告诉我,陆淮安突然很高兴。
我再接再厉:陆淮安,你这么兴奋,是因为等下要去听琵琶吗?要不,也带上我?
然后他忽然又不高兴了:
听琵琶,听琵琶!赵青萝你要真对这玩意儿这么感兴趣,现在就回府,小爷弹给你听!
人类的情绪真是变化无常。
陆淮安尤其如此。
用过晚膳后,天色已暗,他命人烫了壶酒,从腰间拔出那柄三指宽的佩剑。
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他抱着剑,倚着栏杆,尔后击剑而歌。
我无法鉴赏人类的音乐,但核心内植入了基本的艺术底层逻辑,能检测出,陆淮安的歌声苍凉又大气,透着一股悲壮。
这不像是大厦将倾的楚国,穷奢极侈的京城会出现的东西。
我静静地听了半晌,眼眶莫名有点发热。
但我是机器人。
机器人是不会流眼泪的。
于是我飞身上了屋顶,远远地向皇城方向眺望。
已是深夜,整座京城仍然灯火通明,电波能探测到的地方,皆是灯红酒绿,一派迷乱。
楚皇追求长生之道,早已无心*事;几位皇子争名夺利,只顾着中饱私囊;朝臣与世家公子们,更是沉醉在这最后的狂欢之中。
每个朝代覆灭之际,皆是这般景象。
但我之所以被派到这里,是因为楚国的记录在历史上忽然断代了。
除了那块刻着传奇将*事迹的石碑,什么都没留下。
往后七百余载,才有新的朝代兴起。
赵青萝。
蓦然回神,我才发现陆淮安不知何时也飞身上来,坐在了我身畔。
他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嗤笑一声,掰着我的下巴就吻上来:
看那些废物,还不如多看看你英俊潇洒的夫君。
比起大半月前的生疏无措,他如今无疑要娴熟许多。
我自然知道,陆淮安每日都要背着我,在书房内细心研读那些书籍图册,夜里再与我同试。
甚至他还请大夫来把脉,开了男子服用的避子汤。
我不得不提醒他:你不用喝,我是生不出来的。
陆淮安目光一沉,神色莫名地望着我:是秦峥……
和他没关系,天生的。我委婉地暗示他,其实,我不是人。
陆淮安扬了扬眉,忽然勾唇一笑,揽着我的腰顺势倒在屋顶上:
管你是神仙还是妖怪,如今都是小爷明媒正娶的世子妃,不得抵赖。
也不能怪他。
古代人,对科技的理解毕竟有限。
但眼看陆淮安滚烫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我也很快无暇顾及其他了。
郁书怀忽然遣人送了请帖来,说是要在府中举办诗会。
这等附庸风雅的活动,从前是绝不会邀请陆淮安的。
他捏着那封请帖扫了几眼,抬头问我:赵青萝,你想不想去?
这些日子,陆淮安待我极好,比秦峥好太多了。
投桃报李,我也该让他去见见他爱而不得的心上人,于是点头:去。
郁书怀身为才女,作得一手好诗,府内的装潢陈设自然也是风雅至极,也贵重至极。
我和陆淮安沿着白玉铺成的长廊一路前行,入席后,一眼就望见了醒目处的秦峥。
他盯着陆淮安,眼神莫名发冷。
其实这些日子,我周旋在这些世家公子中,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要比陆淮安荒谬太多。
只是外头套了个风月雅事的壳子,到头来,陆淮安成了最声名狼藉的那一个。
酒过三巡,秦峥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手,笑道:
今日诸位颇有雅兴,秦某与三皇子准备了一场斗兽,邀各位同观。
一只巨大的铁笼子盖着黑布,被推了上来。
揭开来,里面是三只双目猩红,流着涎水的恶狼。
这三头狼被灌了情药,凶狠之极,不如我们*一*,她能坚持多久?
秦峥目光一转,一个衣不蔽体的瘦小姑娘被推上来,眼中被恐惧与绝望填满。
眼看她就要被推进笼子,陆淮安豁然站起身,飞身上前,将钳制她的人一脚踹飞。
庭内点着熏香,气雾缭绕,桌上摆着珍馐玉盘,在座的世家公子们皆是锦衣华服,身畔有貌美婢女侍奉,繁奢至极。
唯有陆淮安一袭红衣,立于庭院,那双昳丽的桃花眼紧盯秦峥,泛出森然寒意。
秦峥挑眉:怎么,陆世子瞧上了这丫头,又想用五千金票买回去?
四周响起哄笑声。
是我夫人瞧上了,要我带回去给她做个伴。
他用手臂抱起那小姑娘,走过来,放在我身边。
眼见她冻得瑟瑟发抖,唇色发白,我连忙握住她的手,一点点散发热能。
夫人?
秦峥忽然仰天大笑,陆淮安,你可知你身边这位『夫人』,从前也是斗兽之人?这等灌了情药的恶狼,她也经历过,还是今日十倍,三十头。
陆淮安,我再问你,这五千金票买回去的世子妃,用着可还开心?
眼看坐在我身边的陆淮安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手背青筋都绽出,我不得不伸手按住他,手指摩挲着他手背,以作安抚。
对上秦峥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眯了眯眼睛。
继续往下说,详细描述一下你把我和三十头狼关在一起,我是怎么杀死它们的。
秦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无踪。
他当然记得,因为他收走了所有武器之后,我还是生生撕开了几头恶狼,又用牙齿咬开喉管,任凭滚烫的狼血浇了我一身。
等他们悠哉悠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散落的毛发,满地血液和碎肉。
笑死。
我不杀他们,是因为不能改变历史进程。
杀几头畜生再做不到,现代科技白发展那么多年了。
我吐掉口中的碎骨头茬,看着脸色发白的秦峥和他的狐朋狗友,面无表情地问:还要做什么?
那次之后,秦峥大概是被吓到,许久没再对我做些什么。
接着没过多久,就用一个*约,把我卖给了陆淮安。
离开前,郁书怀身边的侍女来请陆淮安,说备了一份薄礼相赠。
等看到陆淮安带我前去,郁书怀脸上温雅的笑容顿时褪去。
她像天鹅一样高昂着头,发间那支白玉步摇上,流苏叮当作响:
陆世子,我同你有私密话要说,为何你要带旁人过来打扰?
她确实生得十分漂亮,嘴唇如花瓣一样,柔软嫣红。
若非史书记载断代,大概率也会是历史上出了名的美人。
然而陆淮安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他满脸不耐地说: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同我夫人还要回府。
郁书怀不慌不忙:若我说,你不必再借她这个赝品聊慰相思之苦,我愿意嫁与你为妻呢?
我怕陆淮安欣喜若狂之下直接同意,连忙拽着他衣袖:你若娶她,也不能同我和离。
郁书怀笑了:这么说,赵姑娘要自请为妾?
妾什么妾?
陆淮安黑着脸把我拽到他身后,冷冷地瞧着她,你算什么东西,你愿意嫁,小爷就得娶?
郁书怀一下子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也挺不敢置信的。
但陆淮安似乎已经失去耐心,拽着我转身就走。
郁书怀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
你若不是心仪我,又怎会花五千金票买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破烂货回去?你可知她在秦峥那里,早就被玩烂多少次——
唰的一声,是陆淮安猛然停步,从袖中甩出一柄飞刀,擦着她脸侧飞过去,削掉一缕头发,钉进柱子里。
郁小姐。
陆淮安回过头,轻蔑地笑,怎么办,在我眼里,还是你这装模作样的大家闺秀要更烂一点。
这次用不着程序探测和分析,我也能感觉到,陆淮安非常生气。
上了马车,那被救下的小姑娘正缩在角落,双目惊惶地看着我们。
已经没事了。
我安慰她,等会儿回去你就安心在南远王府住着,秦峥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提到秦峥的名字,陆淮安身上的怒气更盛。
一回房他就关了门,径直走过来扒我的衣裳,把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我对此感到不解:你在找什么?
伤口。
他的手停在我前襟,抬起眼,赵青萝,被和那三十头狼关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还好。我握住他双手,实话实说,我把它们都杀了,虽然手段有点残忍,场面有点血腥,但并没有受伤。甚至,秦峥和他那群朋友被吓到,再也没来找我洞房过。
我没想到,陆淮安居然会哭。
他红着眼眶,一滴滚烫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
对不起,赵青萝。
他咬着牙,声线有些颤抖,早知道当初在学堂,我就该杀了他。
太奇怪了。
我本该对人类的感情一窍不通,但这一刻却奇异地理解了陆淮安的心情,于是安慰他:没关系,我不是人的。
你是。
我……
我妥协了,好吧,那你就当我是吧。
陆淮安身上翻滚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顺势搂着我坐在了床边。
我想起方才离开前,郁书怀那仿佛受到奇耻大辱一般的表情,好奇地问:
你既然喜欢郁书怀,她方才说要嫁你,你为何不同意?
谁说我喜欢她?
你不喜欢她,为何会娶我?
陆淮安拧着眉凑过来,在我嘴唇上亲了一口,有些不满地说:我娶你当然是喜欢你,和她有何关系?
我觉得陆淮安在说谎。
若你喜欢我,为何新婚夜要提剑杀我?
他面上一红,有些羞恼地咬牙道:还不是楚风这个没用的东西,说你是秦峥派来杀我的,让我先下手为强。
我下意识抬手在那早已愈合的伤口上摸了摸,还未放下,陆淮安的手便覆了上来。
他哑着嗓音哄我:那天晚上伤了你,如今便拿我自己来赔罪,好不好?
显然,我也不能说不好。
这具身体虽然不是人类,但制作它用的却是最新一代的高仿真材料。
换句话说,可能比真实的人类感觉更为敏锐。
例如此刻。
夜半时分,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
陆淮安拂去我额头的汗水,微微抬起身子:赵青萝。
嗯?
我来替你报仇,好不好?
我尚且无法断定,陆淮安究竟是不是那位历史上的传奇将*。
但至少明白了一件事。
传闻中最声名狼藉的陆淮安,大概也是这群世家公子之中唯一正常的一个了。
第二日他和我去看了那个从秦峥手里带回来的小姑娘,她是个活人,因此面对恶狼的恐惧迟迟未能消去。
听丫鬟们说,她昨晚蜷缩在西厢房的床榻上,一夜未眠。
陆淮安神情温和地俯下身去,柔声安抚她:
会没事的,你且安心在我府中住着,缺什么就跟院子里的人说。不用担心秦峥,他若是敢再来,我提剑杀了他便是。
一句话,逗得那小姑娘破涕为笑。
她也终于告诉了我们她的名字,叫小雀。
十二岁时,小雀的父母死于流寇手中,她侥幸逃得一条命,却被人捉住,以两斗米的价格卖给了京城的人牙子。
再然后,又被卖进秦峥手里,成为斗兽取乐的奴隶。
没过几日,京中有消息传来。
秦峥进宫请了道圣旨,为他和郁书怀赐婚。
婚宴筹备得万分宏大,满京城都在议论这场婚事时,极北却有消息传来。
——民间有人揭竿起义,短短八日就攻下三座城池,甚至是城主主动开门迎接,现在这人已经带着数千起义*,一路势如破竹,向着京城的方向而来。
更重要的是,那位首领武艺高超,在民间很受崇敬。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淮安。
难道我判断错误,那位起义*首领才是真正的传奇将*,陆淮安不过是茫茫历史中某一个失去记载的普通人?
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北地的起义*已经一路南下,眼看就快要到京城了,为何京中仍无人应征出战?
陆淮安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嘲讽道:出战?他们还在等大楚国运昌盛,救世于无形呢。
我没有说话。
有时候我不免怀疑,陆淮安似乎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早就从京中这回光返照一般的繁华之中,提前预知了楚国必亡的结局。
从前的南远王和王妃,也就是陆淮安的父母,早在数年前就战死边疆。
那时陆淮安尚且年幼,因此未能承袭王位,只保留了世子的名头。
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再也无法承爵了。
从生到死,他都只能是世子。
陆淮安看上去也不在乎,他遛狗斗鸡,流连*坊和青楼,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半分风采。
是的。
京中年岁稍长的人都知道,从前的陆淮安,是京中出了名的天才少年。
文韬武略无一不通,甚至十二岁时便被南远王带上战场,斩杀数名敌*。
那时的他有多意气风发,许多人都预言,他会是名垂青史的少年将*。
但一切都终止于南远王夫妻过世之时。
我来时,陆淮安留在京中的只剩下纨绔之名。
陆淮安。
我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他把书倒扣在桌面上,回头望望,发觉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便认真地凝视着我,嗓音低下去,赵青萝,我若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楚国会走向覆灭,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
因为这就是事实。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梦,还是已经发生过一次的事实。梦里,我爹娘离奇过世后,我为了追查他们死亡的真相,平了战乱,甚至带兵杀尽了那伙起义*。然而回京那一路,却见饿殍千里,民不聊生,唯有京城灯红酒绿,仿佛整座城的上空都飘着香雾聚成的云彩。
我入宫拜见皇上,想请旨查清我爹娘的死因。然而一走进太华殿内,入目之地满是漆黑,只剩一双猩红色的眼睛,似两盏*火。
紧接着,一阵令人身首分离的剧痛,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又是听闻我爹娘死讯那一日。
我默不作声地听着,脑内程序飞速运转。
理论上来说,我的身体和意识能穿越上万年的时空来到这里,那陆淮安的意识通过逆转的时空乱流回到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只是如他所说,他在梦里杀了那位起义*首领之后,便离奇死在了太华殿中。
那么……那位石碑上记载的传奇将*,大概率是那位首领,而非陆淮安。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陆淮安,我要……
出京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想起来了。
他说,赵青萝,梦里一切都如现在,一模一样,除了你。
在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前世的世界里,我没见过你。
那天夜里,陆淮安扯着我抵死缠绵,好像恨不得把我的每一个零件都拆下来,装进他身体里。
到最后,他急促地呼吸着,眼尾殷红地问我:
你要走了,是不是?赵青萝你要离开京城了对不对?
他的直觉比我预料的更为敏锐。
可我没法给他否定的回答,只能像人类安抚人类那样凑过去,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陆淮安猛地扣住我的腰,把我紧紧按在他怀里。
他的脸埋在我肩头,不一会儿就有温热又湿润的触感传来。
一股全然陌生的激流从他眼泪滴落下来的那一块蔓延开来。
我无法准确地形容出那种感觉,因为它并不在我的程序设定里。
一片安静里,陆淮安哑着嗓音开口: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是吗?
……是。
你要出京,是去找那个起义*首领对不对?
对。
赵青萝!
他咬了咬牙,看上去想咬我,最后还是没能下得去口,只抬手轻抚我的头发,
算了,楚国要完了,我也不知道何时而亡,你要去就去吧。
这一夜,陆淮安没有入睡,到最后他已是累得不行,却强撑着睁眼看我:赵青萝,你还会再回来吗?
不好说,也许会的。
确认传奇将*的身份,只是任务之一。
另一个关键的任务,就是找到楚国亡国和历史记载断代的真正原因。
原本我对此尚无头绪,然而白日里听陆淮安说完,我忽然意识到——
也许真正的原因,就在那座高高的宫墙之内。
我离开时,写了封和离书放在陆淮安书房内的桌上,并对着书柜说:
等陆淮安醒了,你就把这封和离书给他。上面我已经签过名、按过手印了,待他签过字后,便可恢复自由之身,自行另娶。
其实,从陆淮安对小雀的态度中,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小孩子。
可惜我绝无生育的可能。
若他并非那位被立碑记载的传奇将*,说不得能在这场皇朝的颠覆中保住性命。
待波折平复,他可以娶妻生子、含饴弄孙……过他想过的生活。
一身黑衣的暗卫楚风默默从书柜后站出来:世子妃怎么看出属下在此处的?
感觉到的。
他默然不语。
然而转身出门,穿过长长的凄清庭院时,我忽然定住脚步。
陆淮安正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口,直直望向我。
连我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吗?
他唇边的笑容看起来实在是太勉强了。
我感受着他身上几乎快要形成实质的悲伤和失落:怕你难过。
赵青萝,那封和离书我不会签名,更不会按手印。
陆淮安大步走过来,他站在我面前,抬起手,接着我发间就多了点沉甸甸的东西。
是那支牡丹花簪。
簪花为聘,你一日为我妻,终生是我妻。赵青萝,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在京城等着你。
撂下这句话,他不再看我,擦过我肩膀,步履不停地离开了。
我愣怔一秒,抬手按住左边胸口的位置。
这里是人类的心脏,我的能量核心。
它又一次出现了陌生的波动,是程序无法探测出来的。
出京后,在无人之处,我变换形态,以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一路向北,没两日便撞上了正在原地修整的那支起义*。
短短半月,他们已从数千人扩充至五万之众。
足以证明,这大厦将倾的楚国有多么不得人心。
我在一棵树后恢复了正常人类形态,默默跟了上去。
一柄粗制滥造的长剑横在我面前,持剑人看着我:
姑娘若是来讨要食物,去队伍后方寻那几位大娘便是。
我不吃东西。
我说,我是来找沈野的。
他一愣,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你找沈将*所为何事?
我思索片刻,微一抬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悄无声息夺下他的剑。
并非心怀恶意,只是有些事要问他。
于是我顺利被带去见了沈野。
他很随意地坐在一棵树下,啃着手中的干饼,听闻我的来意,目光锐利地看向我:
不知姑娘——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落在了我发间的金簪上。
我叫赵青萝。
我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握剑的手一路上移,落在脸颊那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沈将*,听闻你武艺高强。
他笑了笑:不过一些粗浅功夫,担不得如此赞誉。
那么,你能以一敌千吗?
我认真地看着他。
在意识到我并非玩笑后,沈野忍不住笑了:赵夫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便是身有武艺,也断然做不到这种地步。
……虽然与石碑上的记载不太相同。
但现在已经有种种科学研究证明了,人类在危境下,往往能爆发出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力量。
我决定跟着沈野一段时间,一路南下前往京城。
他不置可否,只是提醒我:赵夫人,我们这支起义*一路走来,实属不易。你来历不明,行迹又稍显可疑,我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也是在所难免,恐怕你不能随*而行。
你怀疑我是楚国皇帝派来的探子?
沈野点头。
不可能,他们若是有这本事,大楚何至于变成这副模样。
沈野扬了扬眉:听赵夫人的口气,你似乎是从京城来的。
嗯。我点了点头,我夫君是南远王世子陆淮安。
接连几日未见陆淮安,此刻骤然提起他的名字,核心处那股古怪的电流又要涌起。
我还来不及辨别,便看到眼前沈野一脸惊讶地站了起来。
南远王世子?南远王……
他在原地踱步沉吟,忽地看向我,眼中的警惕消散了一些:
赵夫人可知,我这一身武艺,最初便是南远王驻守北疆时传授的?后来因为一场大火,南远王和王妃葬身火海,连全尸都未留下——
沈野说到这里便顿住了。
但从他的神情里能看出,他分明是知道此事的隐情的。
于是我追问了一句:放火之人是谁?
赵夫人这般聪慧,怎么会想不明白?南远王与王妃手握兵权,战功赫赫,而世子那时尚还年幼,执掌大*太过勉强。若他们没了,谁便可以安心了?
我早该猜到,此事与楚国皇帝有关。
如陆淮安所说,他前世是钻了死胡同,以为接过兵权,为楚皇平乱就可以查明真相,却反倒加速了他的死亡。
说来,我一身武艺都是南远王所授,我也算欠世子一个人情,既然赵夫人要随*,那便跟着吧。
十日后,我们抵达了下一座城池。
这里已经离京城很近了,守城的将*只象征性抵抗了半日,便开门迎沈野入城。
这些日子,我跟在沈野身边,的确见识了他高强的武艺,虽不至于以一敌千,但提剑斩杀数十宵小再全身而退亦是不在话下。
这些,都被我详细地记录,留存在了脑内的程序芯片之中。
再加上那些跟随他的人,皆对他万分敬仰,将沈野视为救世主般的存在。
我越发觉得,他就是那位将*。
只是楚国分明已经放弃抵抗,眼看起义*就要攻入京城,这一路走来如此顺利,距离改朝换代也只有一步之遥。
那么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整片国土都走向末路,纵使他力挽狂澜,还是令历史记载断代了七百余年。
莫名地,我想到陆淮安提到的一片漆黑的太华殿,和殿内那双猩红的眼睛。
赵夫人。
思绪游离间,忽然被一道声音唤回。
我回过神,看到面前一脸严肃的男人,正是沈野手下的副将,
沈将*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京中的陆世子出事了。
陆淮安。
我一路行至沈野的住所,越走越快,到最后,那位副将已经跟不上我的步伐。
推门进去的时候,沈野正同人说着话,见了我便道:赵夫人来了。
你的副将说,陆淮安出事了。
没错。沈野点了点头,赵夫人可知,两日前是广阳王世子秦峥与太傅之女郁书怀的婚期,然而秦峥一早便不见人影。眼看就要耽搁了吉时,有人循着线索一路寻到京郊出云谷,才发现谷中关着近百头被灌了情药的恶狼,而秦峥和他的三五好友亦被灌了灌药、折了四肢丢进去。
待被寻到时,这几个人同那些恶狼,先是交媾,后又撕咬成一团,已是不成人形了。
立于沈野身边那人补充道:陆世子支着剑站在旁边,见了郁书怀便朗声而笑,说『郁姑娘,恐怕你还未过门,就要为你的新婚夫婿守寡了』。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连永远不会出错的程序都停止了运转,我想起那天夜里,陆淮安落在我肩头温柔而怜惜的亲吻。
赵青萝,我来替你报仇,好不好?
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在京城等着你。
……
平阳王震怒,连同其他几位大人,当即将陆世子捉拿,投入死牢之中。
又因为皇上紧闭宫门,不见外臣,便擅作主张,打算三日后问斩。
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行刑之期,便在明日。
我猛然回神,转身就走。
沈野在身后唤我:赵夫人,你孤身一人,如何能从重重守卫的死牢中救出陆世子?
我自然可以。
从前不动手,是有任务在身,不可改变历史进程。
可现在。
若不是因为我,他纵使与秦峥等人有点过节,也绝不会下此死手。
更不会被关入死牢,三日后问斩。
便是我此刻前去救他,也是为了对被我更改的历史拨乱反正罢了。
我再也无法忽略心底翻涌而上的陌生情绪,它化作电流,从我躯壳的每一个零件上流淌而过,又重新汇进胸口的核心。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从我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几次更新和修正,程序里都从未有过这样的设定。
就好像一想到陆淮安,核心内的反应堆反应速度都会再加快一些。
像是人类的心跳。
我化作最方便赶路的形态,抵达那座死牢门口时,刚过傍晚时分。
秦峥几人的死也并未影响京城的穷奢极侈,一整条依水而建的花街依旧灯红酒绿,香风阵阵。
死牢就在皇宫边缘的位置,我随手打晕了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进去前,向高高的宫墙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总觉得那里面传出来的气息,与从前又有了些差别。
长而狭窄的走道两侧点着昏暗摇曳的烛火,不时被吹进来的风拂得黯淡几分。
我一路找过去,路上又杀了十几个巡逻的守卫,终于在极近的地方感受到了陆淮安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
转过前方拐角,我猛然停下步伐。
陆淮安正坐在一地凌乱的稻草之上,一只手臂搭着支起的膝盖,微微垂着头,长发散乱。
入目所及,皆是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抬手拧掉牢门上的精铁大锁,抬步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陆淮安抬起头来,唇边甚至还挂着嘲弄的笑容,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通通化作空白。
赵青萝!
他豁然站起身来,却又因为触及伤口的疼痛,脸上有痛楚的神情一闪而逝,你为何会回来?你不应该在那个起义*首领沈野的身边吗?还有死牢里明明有重重守卫——
我静静地看着他。
陆淮安反应过来:你把他们都杀了?!
我点头。
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站在我面前:你不是不能对这里的任何人动手吗?
我有些震惊:你怎么知道?
猜的。
微微停顿了一下后,他低声说,
秦峥他们那样折磨你,你却没有动手报仇,可你分明有那样的实力……我就猜,是不是有谁束缚着你,让你没办法做些什么——那也没关系,我来帮你就是了。
可是帮我的结果,就是被那些人关进死牢,明日问斩。
哪怕我什么都没说,陆淮安还是能预感到我要说什么。
于是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楚国都要完蛋了,我陆淮安比不得沈野,有革故鼎新之能,不过是沧海一粟,能为你报仇,也算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所以,他带走了秦峥和那些人,如此坦然地在一路留下线索。
他根本不怕被发现,甚至他要的就是被发现,要的就是秦峥凄惨的死状展露在世人面前。
我沉默良久: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的,哪怕我四肢都被折断也能修复,只要不破坏核心,怎么样都行。这本也是我被制造出来的使命,你没有必要去——
因为我喜欢你。
陆淮安蓦然截住了我的话,赵青萝,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就是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的。
喜欢。
我终于为那股陌生电流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于是我眨了眨眼睛,有些笨拙地贴上去亲吻他。
陆淮安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想推开我又舍不得,只好在我唇间含糊不清地说:赵青萝,这里还有别人,要不我们回府再……
没有了。我说,没有别人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那些人手里拿着的刑具上,还沾着陆淮安的血。
我没有忍住。
于是他把我放倒在一地干枯的稻草上,触感粗糙,那也无伤大雅,我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零件都在叫嚣,想要和他融合在一起。
但,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整座牢房忽然开始剧烈震颤,陆淮安一下子没有对准,滑开来。
他有些羞恼地抬起头,试图辩解:赵青萝,你也知道,我从前没有经验……
却正好撞上我凝重的目光。
怎么了?
我无法回答他。
远远地,从北边的方向传来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波动。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在我被制造出来的那间实验室里,曾经无数次感受过类似的波动。
之所以陌生,是因为它绝不该属于这个时代。
我一跃而已,顺手扣好衣裙,疾步往死牢外走去。
陆淮安很快跟了上来:怎么了赵青萝?
漆黑夜空中,几点稀疏的星子在闪烁。
我跃上高高的宫墙,一路向波动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直到……停在那座挂着太华殿招牌的宫殿之前。
墙体和屋檐一寸寸碎裂开来,轰然响起的倒塌巨响中,我与一双灯笼大小的猩红双眼对上。
或者说,那不是眼睛。
而是一条数百米长的巨蟒机器人的两处核心中枢系统。
蛇头处已经与那位半年不见外臣的楚皇完全融为一体,他正紧闭双眼,五官都被线路连接着。
他想要永生,我就让他将能量献祭给我,与我彻底融为一体,便可获得永生。
巨蟒森寒的声音响起,接着那对猩红的双眼微微向下,对准了地面上的我。
咦……你不该是这个星球能制造出来的东西——我知道了,你来自未来,你们竟然找到了时间维度逆转的方法!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嗓音蓦然抬高。
我在这座星球的地下深处潜伏了上千年,才终于等到今天的机会,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颗星球,一定会成为母星的殖民地!
我仰头看着他,脑中程序以惊人的速度运转,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身后,陆淮安终于赶到,他一手搭着我肩头,语气凝重:赵青萝,这是什么?
不远处,巨蟒摆动尾部,轻轻一扫,数座宫殿,连同其中惊惶逃窜的人都化作尘粉和血肉。
程序将分析出的唯一成果传输到芯片,我沉默两秒,忽然转身,在他惊诧的目光中,碰了碰他的嘴唇。
陆淮安,抱歉,是我弄错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说,那日在花街外,那些来刺杀你的刺客,是你自己安排来试探我的吧?
他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瞳孔剧颤:赵青萝!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人,没有人类的感情,所以你说的喜欢之类的事情,我根本感觉不到。就连赵青萝这个名字,也是从数据库中随便抓取了几个汉字融合而成的。
从一开始我就弄错了。
能改朝换代的或许是沈野这样的民间枭雄,但能让历史断层七百余年的,一定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难以言喻的力量。
是那条蛰伏了万年之久、如今与楚皇融为一体的巨蟒机器人。
也是来到这个时代的我。
我不想改变历史,但从我降临在这个时空的下一秒开始,历史的齿轮已经在无声地转动。
肢体一寸寸碎裂开来,化作黑夜里闪烁的蓝色光点,到最后,只剩一颗悬浮在空中的脑袋,和下方演化成长剑形状的核心。
陆淮安,那天你隐藏了真正的实力,所以我相信你今天能做到。
我说着,感受到没有核心力量的支撑,脑内芯片在飞速消亡,带着这把剑,毁掉它的两只眼睛,那是它的核心。
赵青萝!
赵青萝!
在陆淮安一声又一声肝胆欲裂的呼唤中,我轻轻闭上眼,任由大脑也散落成光点,把芯片中最后的力量也输送到长剑之中。
发间的牡丹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淮安,春天的时候,带我去看海。
那柄通体闪烁淡蓝光芒的长剑落入手中时,陆淮安仍未反应过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空气。
赵青萝施加在他身上的禁锢,在她自己消失的那一刻,也跟着消散了。
……赵青萝。
不过几息的工夫,京城已经有一半在那条巨蟒的破坏下化为乌有,人类的血肉化作能量,顺着它盘踞的躯体蜿蜒而上。
陆淮安踩着一旁的断壁,猛然跃起,蛰伏在身体内数年之久的内力被毫无保留地放出,他像一颗流星,一路飞向巨蟒的方向。
纵星楼,是整座京城最高的建筑。
他站在纵星楼最高的屋顶上,不敢有半分停留,飞身上了巨蟒的身体。
在前世,正是这条巨蟒的力量,让他在踏入太华殿的下一刻就身首分离。
但此刻,手中的剑发出淡淡的蓝色光晕,护他周全。
陆淮安咬着舌尖,逼迫自己不分神去想,顺着巨蟒的身躯一路向上,直至停留在它巨大的蛇头上。
它疯狂地甩动着身躯,口中发出愤怒至极的咆哮,却终究只是无用功。
陆淮安抬手举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尖刺入一只猩红的眼睛。
无数火花迸出,灼烧般的剧痛传来,他恍若未觉,只是拔出长剑,又要刺向另一只眼。
住手!!住手!
巨蟒疯狂而怨*地咆哮着,你毁掉我又有什么用?你可知整座大陆,像我这样的先驱者并不止一个!
那又如何?
陆淮安咬牙切齿,嗓音森寒,有你一个我就杀你一个,有多少个我就杀多少个!总有一天能杀尽你的同类,还苍生安宁!
巨蟒的身躯轰然倒下,发出一声巨响,灰尘四溅,接着化作无数光点消散而去。
陆淮安借着那一点力道,落回到纵星楼顶端。
他握着那柄剑,感受着掌心冰冷的触感,水流一样包裹住他手腕伤口进行修复的光芒,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赵青萝。
幸存的半座京城,无数百姓跪拜在地,谢他救命之恩。
这其中,唯有一人站着。
陆淮安落在沈野面前,与他对视一眼,沈野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手里的剑上:这是……世子妃?
她献祭了她的核心和大脑,给他铸了一把剑。
陆淮安几乎要被心脏里快要满溢出来的痛楚杀死,半晌,他沙哑着嗓音说:还没有结束。
我会走遍每一寸土地,找出所有的怪物,杀个干净。
那之后的数百年,整个世界满目疮痍。
巨蛇每出现一次,必定死伤无数。
哪怕陆淮安最终赶到,剿灭巨蟒,还是无法挽回整个世界的颓势。
朝代无法建立,史书无法书写,人类在怪物的追杀之下苟延残喘,几乎快要灭绝。
后来,陆淮安渐渐老了。
连行动都迟缓,更遑论如从前一般剿灭敌人。
他将那把剑交给沈野的后人,淡淡道:以后,就要靠你了。
年轻的沈长安点点头,又忍不住道:前些日子,有几个从前的进士为您刻了石碑,如今就立在原先的京城附近,您要不要去看看?
陆淮安摆了摆手:不必。
他转身离开,向南而行。
那里有海。
春天快要来了。
大屏上的光点闪烁着,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还是彻底熄灭。
一旁的同事端着杯子凑过来:不会吧,那可是沿用了最新一代技术的机器人,除非破坏掉核心,不然谁能杀她?
不好说,也许是消失在时空乱流中,或者出现什么意外了。
同事来了兴趣,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她可是个机器人啊。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入研究所食堂,买了两份晚餐。
食堂的全息投屏正播放着一档文物鉴赏节目。
据这位女士描述,这支绞丝牡丹花簪正是她在海边游玩时,从一处沙滩下方的溶洞中发现的。古人有簪花为聘的典故,这支发簪会不会也隐藏着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呢?大家来看,这是一支纯金发簪,即便不论文物价值,在当时那个朝代,一定也是非常名贵。
我想,若这支发簪是一位古人送给妻子的,那他一定非常爱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