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的庄稼该收的都收了，灰*的玉米杆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哗哗做响，没来得及拔除的绿豆蔓悠闲地爬在地上，偶尔从中飞起一群麻雀，大概在觅食落在地里的秕豆子。家乡由于大面积栽植苹果树，麻雀的美食谷子糜子已经很少见。
世事无论怎样变换，秋天的田野都在用深情的五颜六色报答春天的辛勤播种。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满是苹果树，片连着片红绿交错，摘卸完早熟苹果的人们已经开始整理果园准备给辛苦了一年的果树剪枝施肥，来年再轻装上阵。晚熟苹果也着急得胀红着脸等待入库。地埂上那东零西散的柿子树早已被人忽略。
自从大家伙都栽上苹果树，柿子已倍受冷落。饱经风霜的树干上纵横交错的裂纹，仿佛诉说着数年沧桑。耐得住严寒，熬得过酷暑。从不挑剔土壤，也不用施肥浇水剪枝打药就散枝、开花、结果。只借坚硬的地埂一席之地便扎根成长。从不索取，只图奉献。
记得我们小时候喜欢在打麦场边上的一颗大柿子树下玩。谷雨过后柿子花就慢慢的盛开。先是嫩绿的树叶在枝干上拱出来，翠绿的柿蒂托着嫩*的四个小花瓣，星罗棋布地开满了千万枝条招蜂引蝶，微风吹过沙沙沙，小*花落得满地，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捡拾，用针线一朵一朵穿起来带到脖颈上做花环。麦收时指头脸大小的柿子爬满树枝，树叶也变得墨绿。手掌大小的卵形尖叶像妈妈一样护佑着它的小柿子。大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像个天然大伞，炎热的夏天便是我们最好的乘凉游戏去处，三五成群席地而坐，随手可见落下来的青绿色柿疙丁(小柿子)。穿项链、带手环、抓羊都用这些柿疙丁。嘴馋的邻家小虎子忍不住咬一口涩得龇牙咧嘴，后来听大人说用放上碱面的水泡几天可以脱涩，谁料吃地太多结果肚子胀得像小鼓拉不出来，可是急坏了虎子妈。
暑假还没结束，柿子已经长成乒乓球大小，和树叶一样油光墨绿，不仔细瞅已汇与茂密的叶片间难以寻见。此时的柿子已经饱含汁水，忍不住可以摘几个泡在碱水里一周左右后食之，但不能多食。难耐的酷暑退去后，漫山遍野的庄稼开始收割，橙红色的柿子像灯笼似的亮起来，树叶也泛起淡淡的夕阳红。四瓣柿子，重台柿子，平头柿子，生柿等可以清楚的区分辨认。四瓣柿子大如点心，虽早熟却核多，重台柿子大如鸡蛋却口感粗糙，唯有平头柿子虽乒乓球大小却甜腻少核口感爽滑。
下午收工回家顺便摘上一筐，晚饭后大铁锅里添水，烧到不烫手倒入柿子，放少许碱面搅匀。锅底炆着有点温度的火得保持恒温一直到天亮。因为水太热会煮死柿子，皮厚发青，吃起来不脆；水太凉又会是半生，脱不了涩味，所以母亲半夜还要披衣去厨房翻搅几次。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揭开锅盖，灰暗的水还留余温，柿子顶着红红的小脑袋飘浮在水面上，捞出一个咬一嘴脆甜可口。小学时期，村里的同学们早点多是蔫瘪的书包里装几个柿子或红薯。
责任田后，我们家分到两棵柿子树，一颗地处平坦的田埂上，树身粗大一个人环抱不完，树冠有三四米直径之大。另一颗长在公路旁的高埝上，树冠的一半在埝上，一半在埝下。采摘难度异常高。
白露前后麦子播种到地里，才有功夫去摘柿子，此时连树上的叶子都红彤彤的，却也落得所剩无几。摘柿子对我家来说真是个大难题。哥哥不在家，父亲又年长，我胆小不会爬树，幸亏假小子大妹从小爬树溜如猴。周末父亲休假我们全家总动员，拉上架子车先去难度小的目的地。我和母亲先在地上踮脚伸胳膊，举头望明月式的揹着摘取树冠周围低处的柿子，然后父亲和大妹妹再爬树摘树心的柿子，一筐一筐从树上用绳子掉下来，再小心翼翼的装到架子车上。妹妹骑在树杈上摘的得心应手，洒脱地哼着小曲吃着蛋柿，（因虫子或喜鹊吃过分外软甜）间断也打赏给树下的我、母亲和小妹。最后要采摘高不可攀枝头上的柿子，为了避免柿子掉到地上打烂，父亲在树上用洪荒之力摇动粗大的树枝，我和母亲要扯开一个大床单，承接跌下来的柿子，偶尔噼里啪啦地砸到我和母亲的头上，痛不可言。特别是摘那颗高埝上的柿子，悬在埝下的那一半树冠距离地面差不多有两层楼高，父亲一边高空擎着长长的带铁钩的竿子用力拧摘,一边还责怪我和母亲绷床单不够标准。我和母亲分别手抓床单的四角展开，既要仰头观察柿子落下来的位置，也担忧高空作业父亲的安全，无意识绷开的床单就变形。绷得太松像个牛槽，柿子掉到地上也砸在我和母亲的身上，绷得太紧柿子跌到床单上又滚到地上，太难了。父亲也总是不畏艰难的想多摘点柿子给我们吃。想起来好艰险。每年采摘柿子，父亲都会在树上有意留些给冬天没处觅食的鸟儿们。
红艳艳的柿子收到家里，把表面光滑色泽鲜艳的柿子在背阴靠墙角的柿子棚上一层一层的摆码起来，再盖上厚厚的谷草帘子，软熟下雪冻结后可以储存到来年春上。妈妈把划伤或裂口已经开始发软的柿子十字掰成四角晒干，再放到瓮里捂出白花花的柿霜就是软香甜腻的柿角。最后把打碎的不成型的柿子用干布擦拭干净一股脑的倒进醋缸里憋醋。
下过几场雪后，棚上的柿子冻得硬邦邦地，揭开帘子拾上一盆，添上凉水，放在铁炉子边上，一会的功夫柿子表皮外便析出一层薄冰，晶莹透亮地裹在柿子周围，拿出两个轻轻相碰撞，冰壳掉下来，鲜红的柿子已经软得不可触碰，用手托着柿蒂轻轻地剥掉蝉翼般的皮，迅速吸一口，入口即化。
隆冬时大人会监视孩子少吃柿子，说吃多了咳嗽。记得去上小学绕路也要叫上闺蜜一起去学校。她家的柿子棚搭建在腰门外，我们俩出了腰门后一个放哨，一个偷偷的拿几个生铁般的柿子装到书包里，早早跑到学校，坐在操场的东墙下用手套捧着冰冻柿子，一边看同学们玩游戏一边啃，柿子上布满一道一道的牙印，甜滋滋的凉。
每逢除夕夜，母亲都会吩咐我们早早的温上柿子，人人必吃，说吃了就能忍事（和柿同音）。何尝不是？忍为高来和为贵啊！何等智慧的寓意。
柿子营养价值极高，富含维生素C和铁离子及胡萝卜素，新鲜的柿子有凉血止血的作用；柿蒂有降逆止作用;柿饼和胃止血;柿叶有止血作用，用于治疗咳血、便血、出血、吐血、新近研究发现柿子和柿叶有降压、利水、消炎、止血作用。柿子还有助于降低血压，软化血管，增加冠状动脉流量，并且能活血消炎，改善心血管功能。
如今物质丰富。不分地域，没有季节的水果琳琅满目，柿子已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人们都去宠幸其它娇贵瓜果。霜降已过，田埂上灰褐色的树干上火红的柿子灿若繁星却无人问及，但它依旧犹如哨兵坚毅顽强，朴实无华不论欠丰，年复一年热情奔放的发芽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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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漫步，陕西白水人，退休职工，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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