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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5/23 18:55:00

《草原》年第1期

自然写作

李青松

《大兴安岭日记》

自然写作大家谈

大兴安岭笔记

/李青松

塔尔气

塔尔气,不是塔尔寺。塔尔气,没有寺,也没有塔。

塔尔气是大兴安岭林区深处的一座小镇。一横一竖两条街,街两边也有楼房,也有商厦。商号店铺的牌匾宽大,上面的字一律横着写。前为蒙古文,后为汉文。近年来,随着镇中心玉溪公园的建成开放,塔尔气的格调略显洋气起来。

玉溪公园里有一处水面阔大的人工湖,与塔尔气河相通。水为活水,鱼翔浅底,水鸟咸集。恣意生长的菖蒲和荷花,暗示着这片水域的野性。玉溪公园里景点多多,有“望海楼”“知晨亭”“迎风阁”等等,也有草坪灯、洗墙灯、集成灯等亮化设施。最讲究的,应该是公园的大门了——红柱拱顶,飞檐翘角,门匾上书三个大字“兴隆门”。字体苍劲,意味深长。此门似乎也寄托着塔尔气人的渴望和期盼。

五亭山是塔尔气的制高点。一座桥把玉溪公园与五亭山连为一体。森林文化浮雕墙,把“大木头”时代,伐木人伐木、造材、抬木、流送、集材、赶爬犁、归楞、装火车等劳动场面,以浮雕画面形式,栩栩如生地呈现了出来。或许,在这面墙上就可以找到林区历史发展的根脉。

塔尔气小镇人口不过几千号人,不多也不算少吧。

正是因为有了楼房,有了商厦,有了玉溪公园,有了森林文化浮雕墙,塔尔气人才有了充分的底气和自信。不然,满眼都是高矮错落的平房草屋、劈柴垛、板杖子,那跟屯子有什么区别呢?如今,塔尔气彻底脱去了以往固守的一些的东西,已经有了与时代同步的感觉。

“在我们这个地方,你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留在原地。哈哈哈——!”此语虽然说是一句玩笑话,但也多少透露出塔尔气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塔尔气人不等,不靠,而是积极寻求改变,寻求幸福和美好。

塔尔气跟绰尔什么关系呢?这恐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说不清楚也得说,因为不说的话,就更不清楚。绰尔林业局机关所在地就在塔尔气。绰尔不是市,绰尔不是县,绰尔不是镇,绰尔不是村,绰尔也不是什么屯。那绰尔是什么呢?

这么说吧,在行*区划版图上,找不到绰尔。——绰尔不是一个行*概念,它是一个地理概念,绰尔是一条河的名字。因之这条河,当初林区开发时,就把林区局取名绰尔林业局(简称绰尔局)了。林业局是个处级单位,局长与县长平级。可塔尔气偏偏是一个小镇,林业局在这里是什么气魄,还用说吗?

在塔尔气期间,林区朋友赵春雨说:“绿色是绰尔局的底色,也是最大的财富和后劲儿。从增绿护绿到用绿,在绿水青山间,绰尔找到了一条生态建设和生态经济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另一位朋友宋永利则说:“绿色发展需要绿色思维。”她说,“绰尔局正在着力打造森林康养基地、森林小镇、森林人家,森林步道等林区品牌,大力发展生态旅游业。相信用不了多久,绰尔林区将成为中国最美的全域旅游目的地之一。”谈话中,我能感觉到,赵春雨和宋永利的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夜晚,塔尔气的街上空空,路上闲闲,无车,无人。清晨,新的一天开始了——太阳突地跳出那一刻,塔尔气的早市就热闹起来了。沿街蜿蜒几百米,皆为摊位。卖肉的,卖鱼的,卖农具的,卖肥料的,卖苗木的,卖野果的,叫卖声和吆喝声不绝于耳。

为了赶早市,我们起了个大早,哈欠连天,任脚步一深一浅,不停地走。眼睛寻寻觅觅。

“刚刚采回来的野果啊!——嘎嘎甜哪!”

终于,我们在黑加仑和蓝莓果的摊位前停住脚步。只见那粒粒饱满的野果还带着露珠呢!怎么好意思讨价还价呢!——这是自然的馈赠啊!——全要啦!

蘑菇圈

布封说:“所谓文明,就是人类创造的保护自己的围栏。”

然而,悖谬的是,人——现代社会的人——时刻都梦想着冲破这道围栏。

置身大兴安岭林区,我们常常忘掉那道围栏。在这里,布封所说的围栏也许根本就不存在。抑或存在,但已经长成有故事的蘑菇了。

绰尔林业局河中林场。正是采蘑菇的季节。今年蘑菇巨多,林子里尽是蘑菇圈。轰隆隆——!轰隆隆——!几声闷雷响过,蘑菇就醒了——花脸蘑、榛蘑、松蘑、龙须菇、草菇、牛肝菌及各种菌类就争先拱出地面——愣愣地打量着世界,头上还带着乱蓬蓬的草叶、苔藓。其实,蘑菇是有眼睛,有耳朵的,虽然我们看不到,但能感觉到。眼睛忽闪忽闪,眨着,就有鸟语从空中震落下来。长长的耳朵,三百六十度探听着,捕获到的岂止是森林深处的声音呢。

通过细心地观察蘑菇,也许能完全改变我们对世界的看法。

在森林里,只要向下看,就会不断地有意外和惊喜出现。并非所有蘑菇都能吃的——有的能食用,有的不能食用。能食用的,就是山珍异宝;不能食用的,就是有害的*物。绰尔的朋友于霄辉告诉我,越是漂亮的蘑菇,可能*性越大。千万不能被蘑菇漂亮的外表欺骗了。剧*的蘑菇食用后,能要人的命。据说,早年间,林区的夏季,误食蘑菇中*致死的事情经常发生。

蘑菇非草非木,它是另外一种有趣的生命形态——菌类。地球上有五百万种以上的菌类,我们能够知晓的仅仅是数量很少的一部分。蘑菇在土壤、腐殖层、枯木、落叶上生长,它的使命和功能就是消化和分解死去的植被。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蘑菇是从腐败生物体上创造出的传奇。它把所有养分回收至土壤中,滋养草木,滋养生命。

在森林里,草木、动物与蘑菇及其菌类是一种共生共存的关系。森林绝对不仅仅是我们看到的那些树——它是一个群落——即便看起来结构相对简单的森林,可能也有成千上万种生物。森林的自我修复能力是强大的,但这种强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蘑菇及其真菌的分解力和创造力。当腐败之物行将瓦解的时候,蘑菇将一切消极的能量迅速转化,靠自身的内聚和吐纳,建立起生态系统中新的法则、新的秩序。

因之蘑菇,森林里的腐败之物获得了新生。

蘑菇,并非意味着生命的残局,它恰恰是倒木、枯木、病木等存在于森林中的价值和意义。在阴暗的角落,它昂扬勃发,脆弱中似乎有着更为强烈的东西要冲破一切。蘑菇提醒我们,森林里从来没有剩余物,从来没有所谓多余的荒凉——每一个孤独的灵*,都在孤独处,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苇岸说,世界上的事物在速度上,衰落胜于崛起。我要说不,蘑菇改写了这样的说法——崛起终将取代衰落。蘑菇的生物体结构至今无法破译,即便用计算机进行大数据分析也是徒然的。它与森林里其他生物体的联系超出我们的想象。一位生态学家说:“如果你不知道森林里有什么,你就无法知道什么叫森林生态系统。”然而,我们对森林的了解如此之少,甚至,连哪些蘑菇有*,哪些蘑菇无*,都没有完全搞清。没有蘑菇及其菌类,森林中倒下的枯树就会层层堆起。没有蘑菇及其菌类,森林里的生命链条就会断掉,那张我们看不见的“生命之网”就会脱落。

认识蘑菇的同时,也让我们认识到了生命万物的复杂性。

午餐是在河中林场场部吃的。

当地作家何康红把在森林里采来的一袋子蘑菇,交给了厨房的师傅烹饪,不一会儿,那些蘑菇就成了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当然,桌子上的菜都是当地特色菜,每道菜都野性十足。除了蘑菇,还有柳蒿芽、蕨菜、野韭菜、野芹菜、*花菜等等,或凉拌,或蘸酱,或素炒,均风味独特。“硬菜”是不会缺席的——酱烧嘎鱼,杠香杠香的。呀,咸鸭蛋是双*蛋。一切两瓣儿,实在是诱人。蛋白——晶莹剔透如美玉;蛋*——红心两颗透着喜兴。主食呢,煮玉米,烀地瓜,还有大子芸豆水饭。

用林区人的话说——“可劲儿造吧!管够!”

信步河中林场街头,只见家家户户屋檐下都晾晒着蘑菇。有的摊在笸箩里,有的摊在草席上。时不时用手翻一翻,阳光便一点一点地把蘑菇上的水汽吸去了。那水气就成了天上的云。唉——!难怪天上的云朵都像蘑菇呢!

也有很张扬的人家,干脆把蘑菇穿成一个一个的长串,一嘟噜一嘟噜悬挂在架杆上晾晒。微风中,荡荡悠悠,悠悠荡荡。偶尔,有鸟光顾,四下里望望,然后飞快地啄几口晾晒着的蘑菇,就又振翅飞往别处了。

河中林场,甚至连空气中也弥漫着蘑菇的气味。于霄辉说:“今年雨水好,响雷稠,蘑菇比往年多。嗯,年景差不了!”

我不解的是,蘑菇为何就喜欢听雷声呢?——没有雷声的季节,它是怎样蛰伏在大地里?怎样积累自己的能量?蚯蚓是它的同伴吗?

我们的欲望和念头太多,我们总是企图按照我们的想法改变一切,控制一切,却忽略了自然,忽略了一些微小的事物。其实,布封所说的文明大厦的围栏根本不堪一击,一朵蘑菇就可使其坍塌。

也许,毁灭与创造之间只隔着一朵蘑菇。

人在地球上所做的改变与文明无法分割地交织在一起,如果说控制自然,就是文明的话,那么对于自然来说,也许它不需要这样的文明。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认识文明了——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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