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优雅的胡子(吴永刚-Max)
尽管早市上的商贩很早就叫卖了“本地产大甜杏”,可我依旧偏执地认为,数伏后才是吉林地区甜杏的成熟期——不经历暑气蒸腾,杏并不会足够软糯、多汁、甘甜。这种偏执源自我童年时对世界的认知,在几十年前,吉林市还有大片砖瓦平房和绿意盎然的庭院时节,我在生活过的永昌胡同,便早早熟识了“压架藤花重,团枝杏子稠”的景致。
初识杏子时,吉林市的城市物资供应还不充盈,精打细算也是大多数家庭秉承的生活理念。由于物候天光的自然条件限制,一年中,大多数吉林市民“吃鲜果”只有在夏秋两季才能与“尽兴”相逢。为了尝鲜,在今天已经成为记忆的那些胡同庭院中,即便主人再忙,但凡场地许可,总会种上一棵果树。记得当时生活的胡同里,葡萄、海棠果、樱桃、李子之类的果树种植得最多,这些果树耐寒,好打理,产量可观——有春花可赏,又夏果可尝。还有少数人家种植灯笼果、山里红等果木,而种植甜杏的人家最少,于是即便民间有着“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的谚语,杏子也因物以稀为贵的原因,成为胡同里孩子们追捧的稀罕物。
印象中只有陈奶奶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杏树。这是一棵至今还常入梦的杏树:树干大概有海碗口粗细,树冠高过房脊,舒展开的枝条若一个巨大的伞盖——咋暖还寒时,花瓣会簇成遮挡绵绵春雨的淡粉色花伞。那时候我还没有赏杏花风流的意兴,只坚信“一朵花就会生出一个果实”的听闻。杏花绽放时,我与朋辈们一起傻傻仰望,默默点数着树冠上的杏花在春风中夭夭。在杏子泛*的赤日炎炎时,绿叶拥着果实成为大家畅享荫凉的阳伞,陈奶奶会在斜插而出的大枝桠上系上麻绳,反扣上揉面板,做一架简易摇床让孩子们打悠悠。此时,那些虫鸣鸟噪仿佛一下变成曼妙天音,透过枝叶撒下的斑驳光线又似乎扰动了幽幽的果香,在孩子们的心神中悄然撩动。
吉林地产优质品种关公脸儿,也叫关老爷脸儿
在热浪翻腾几番后,树上的甜杏终于成熟了。这棵树结的甜杏与吉林地产的白庙杏、麦*杏、关老爷脸儿、芦甸杏、义和杏很是不同。熟透的杏色泽淡*,个头更大,皮薄核小,“面”却不乏汁水,甜却不失果香。陈奶说这棵杏树的树苗来自古巴,是中古建交后赠给中国的优良品种。作为街道的积极分子,她硬要来的这一棵树苗种在园子里,悉心侍弄,没想到这颗外国货竟长得这般枝繁叶茂……
多年后,在好奇心促使下,我曾查阅大量吉林地方资料,并未发现古巴赠杏树的记载,只查到杏是中国特产水果,历史上只有输出,并无输入。可在少年时,物以稀为贵的观念作祟,竟先入为主着把“古巴杏”的口感味道设定为优劣的标尺,至今仍左右着我对甜杏味道的评判。
那是没有化肥、农药干扰的水果的本味。陈奶或摇动枝条,或用木杆拍打,让那杏落下,小孩子们如同过年时追逐地面的“哑炮仗”一般,在树荫里跑来跑去,拾起落杏后统一放在一个深蓝色的搪瓷盆里,待陈奶奶洗净浮灰儿,分给大家享用。也许是这个过程夹杂了劳动的快乐,也许是这甜杏毕竟是邻居家的物产,也许古巴杏的名声让不谙世事的孩子神*颠倒,一个杏入腹,便生出难于名状的满足,不由自主地把这甜杏的地位凌驾到葡萄、海棠、樱桃、李子等常见的地产水果之上……
一上小学,我就搬去了父母身边,只在假期才回胡同。尽管赏不到杏花,可暑假伊始,正是甜杏成熟之时。一进胡同口,远远望见杏树,心中便会生出兴奋。不过当时,我和朋辈们对杏子的味道已不再痴迷,反倒更留意杏中可否有虫子——抓出虫子施以“酷刑”一度成为大家的乐趣。在学到《琥珀》的课文后,我们也开始留意杏树淌下的树脂中是否有蚂蚁……或许是因为太过熟悉,或许是有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