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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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4/22 21:22:00

看了张火丁《霸王别姬》不完全彩排,颇为感动。

舞台上仅有虞姬和霸王,又是在小剧场,观剧的感受与鼎沸的大剧场自然有所不同。观剧情绪被虞姬一动一舞,一歌一叹深深吸引,一丝一毫没有被影响被打断,散场后,方知“沉醉其中”是什么滋味。

当时被舞台上虞姬与霸王死别的情感触动暂且放下,仅是所感受到的创作者下足功夫创新这样一部经典作品的精神,足以令人动容。

距离梅兰芳与杨小楼排演《霸王别姬》近百年,如今,这出戏将有一个新的版本出现在京剧舞台上,且可以近距离观摩,是我值得庆幸的事情。

到底即将在25日北京长安大戏院上演的《霸王别姬》是如何创作出来的,作为观众,难知详情。但创作之难是可想而知的。主演的创作欲念几起几落,是切实经过的,真正是十年磨一剑。所幸是没有放弃,如今得以呈现。而且我相信,必将会得到传承。

值此即将观看长安现场之际,小编再次细读梅兰芳先生回忆《霸王别姬》创排与首演的种种细节,感受一部戏曲经典之所以久演不衰,历久弥新所经历的一次又一次修整的创作历程,由此对照,更可以细致地体味不同艺术家所展现出虞姬形象的各异风采。

剧本整理

“崇林社”在吉祥茶园演到一九二一年下半年,我们就开始排演一出新编的戏《霸王别姬》。

杨小楼先生演过霸王这个角色,那是一九一八年四月初,杨先生、钱金福先生、尚小云、高庆奎在“桐馨社”编演了《楚汉争》一二三四本,这是我离开“桐馨社”以后的事。我曾看过这出戏,是分两天演的。我记得杨先生在剧中演项羽,过场太多,有时上来唱几句散板就下去了,使得英雄无用武之地,虽然十面埋伏有些场子是火炽精彩的,但一些敷衍故事的场子,占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就显得瘟了。

我们新编这出戏定名为《霸王别姬》,由齐如山写剧本初稿,是以明代沈采所编的《千金记》传奇为依据,现在我们翻开《千金记·虞探》一出的词来看看就知道来历了。《虞探》第一支曲〔榴花泣〕:“金风飒飒,角韵动凄凉,时断续,暮云*,乍明乍灭闪荧光,暮笳声,戍鼓残腔。”《霸王别姬》第三场虞姬出场念的“引子”:“明灭蟾光,金风里,鼓角凄凉。”就是从这里来的。他另外也参考了《楚汉争》的本子。

初稿拿出来时场子还是很多,分头二本两天演完。这已经到民国十年的冬天,我们开始准备撒“单头本子”排演了,有一天吴震修先生来了,他说:“听说你和杨小楼打算合演《霸王别姬》,那太好了。”我就把头、二本《霸王别姬》的总讲拿给他看,并说:“您看了如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您告诉我们。”吴先生仔细地看了一遍后说:“我认为这个分头二本两天演还是不妥。”这时候写剧本的齐先生说:“故事很复杂,一天挤不下,现在剧本已经定稿,正在写单本分给大家。”吴先生说:“如果分两天演,怕站不住,杨、梅二位也枉费精力,我认为必须改成一天完。”他说到这里语气非常坚决。齐先生说:“我们弄这个戏已经不少日子,现在已经完工,你早不说话,现在突然要大拆大改,我没有这么大本事。”说到这里就把头、二本两个本子往吴先生面前一扔,说:“你要改,就请你自己改。”吴先生笑着说:“我没写过戏,来试试看,给我两天工夫,我在家琢磨琢磨,后天一准交卷。”

当时我感到吴先生的主张很有道理,因为《楚汉争》就是分两天演失败了。《霸王别姬》的初稿,仍有松散的毛病,改成一天演,的确是高明的见解,但我又担心吴先生改本子没有把握。

两天后,吴先生拿了本子来,他对齐先生说:“我已经勾掉不少场子,这些场子,我认为和剧情的重要关子还没有什么影响。但我究竟是外行,衔接润色还需大家帮忙。我这样做固然为听戏的演戏的着想,同时也为你这个写本子的人打算,如果戏演出来不好,岂不是‘可怜无益费工夫’吗?”齐先生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成见,而是和大家共同研究润色继续加工。

第一次演出

《霸王别姬》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

梅兰芳——虞姬

《霸王别姬》头、二本的总讲,由初稿二十多场删成不满二十场,以霸王打阵和虞姬舞剑为重点场子,进行排练时,转瞬已是旧历腊月底,二十六七日演了封箱戏,照例祭神,在前门外取灯胡同同兴堂全班吃一次酒饭,年前就不再唱戏也不排戏,各人都在自己家休息过年。正月初,择一天日子开市,一面演出,一面排戏。到了正月十九日,我们第一次在第一舞台演出了《霸王别姬》。

我有个老本子里还夹着当年第一次演出时在后台贴在墙上的“提纲”,是揭下来留作纪念的。角色的分配,提纲上是这样写着:杨小楼项羽、梅兰芳虞姬、姜妙香虞子期、许德义项伯、李寿山周兰、迟月亭钟离昧、李鸣玉刘邦、王凤卿韩信、钱金福彭越、汪金林李左车、傅小山大纛、甄洪奎张良、扎金奎陈平、方洪顺樊哙、侯海林马童、焦风池中*、郭春山报子、柴得全渔夫。罗文奎、贾多才、高登云、张瑞亭、姜玉佩、赵春锦、姜士绪、福少田八个子弟兵。王桂山、董玉林、胡长泰、朱得禄、姜连彩五宫女。陶玉树、张栋、杜明、陶玉*四藤牌。刘砚亭、王玉吉、丁水利、袁增福、陈椿铃、杨中和汉将。

戏一开始韩信〔发点〕(昆曲牌〔水龙吟〕在京剧中用唢呐吹奏,又名〔发点〕。)上,紧跟着项羽出场又是〔发点〕上,在老戏里是从来没有这样安排的,这就是吴震修先生自己说的“外行干的事”,可是当时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来,就这样上了。我们第一回商量着在第一舞台演,可以多上人。平常第一舞台最多卖个五成座就算不错了,有一次夏月润、夏月珊的班从上海来北京,因为他们带来的有几个戏如《拿破仑》《地藏王》等都是大布景戏,所以必须在这个可以大转舞台的戏院演,但是仍然只上几成座。所以北京的班都不愿在那个馆子演,只有义务戏可以满座。这次《霸王别姬》居然也满了。那天后台贴的提纲虽然是已经从二十多场删成十多场的提纲,可是过场还是多,有的场子相当长,最大的就是九里山大战那一场,打的套子也很多。我在后台听前面锣鼓喧天,武行头管事的朱玉康在台帘旁注视着场上,有时又招呼着后台,一会儿从场上进来几个扎靠的,一会儿从上场门出去几个藤牌手,前台固然很火炽,后台也是显着熙熙攘攘。这场大武戏完了之后,杨老板下来双手轻快地掭了盔头,对我说:“兰芳,我累啦,今天咱们就打住吧。”我说:“大叔!咱们出的报纸是一天演完,要是半中腰打住,咱们可就成了谎报纸啦。我知道您累了,这场戏打得太多了,好在这下边就是文的了,您对付着还是唱完了吧,以后再慢慢改,这个戏还是太大。”当时他没有加可否,接着说了一声:“还勒上吧。”我赶紧赔笑说:“您再歇会儿,还有工夫哪。”正说着就听见管事李春林大声说:“来啦!来啦!虞姬!虞姬!”我看杨老板又戴上盔头,我才放下心出去,总算一天把戏唱完了。

垓下之歌

第二天晚上,我和玉芙,还有冯(幼伟)、齐(如山)、吴(震修)三位,五个人一起到笤帚胡同去看杨先生。在那间小楼上我们几个坐下之后,杨先生向来要说客气话之前总是提高嗓门面带笑容先“啊!啊!”几声,这一天也不例外,抱拳向冯、齐、吴三位说:“这出《霸王别姬》头回唱,不怎么整齐,您三位多包涵。”冯先生说:“戏唱的很饱满,很过瘾,听戏的也都说好,排场火爆,大家都卖力气,我想您太累了吧!”杨先生笑着在嗓子眼里轻轻地“嗽”了一声,这也是他向来有的一个特点,是对冯先生的夸奖表示承认,而又不敢当的意思,然后说:“不累!不累!您三位看着哪点不合适,我们俩好改呀!”吴先生接着说:“项羽念‘力拔山兮……’是《史记》上的原文,这首歌很著名,您坐在桌子里边念好像使不上劲,您可以在这上面打打主意。”杨先生轻轻拍着手说:“好!好!我懂您的意思,是叫我安点儿身段是不是?这好办,容我工夫想想,等我琢磨好了,兰芳到我这儿来对对,下次再唱就离位来点儿身段。”这天大家聊到深夜才散。

(按)刘砚芳先生说:“从第二天起,我们老爷子就认真地想,嘴里哼哼着‘力拔山兮……’手里比划着。我说:‘这点身段还能把您难住?’老爷子瞪了我一眼说:‘你懂什么?这是一首诗。坐在里场椅,无缘无故我出不去,不出去怎么安身段?现在就是想个主意出去,这一关过了,身段好办。’老爷子吃完饭,该沏茶的时候了,掀开盖碗,里头有一点茶根,就站起来顺手一泼,我看他端着盖碗愣了愣神,就笑着说:‘啧!对啦,有了!’原来他老人家已经想出点子来啦,就是项羽把酒一泼,趁势出来。”

过了几天笤帚胡同打电话来叫我去一趟,我晚上就去了。一见面杨先生就说:“回头咱们站站地方啊。”我说:“大叔您安了身段啦?”杨先生说:“其实就是想个法儿出里场椅,不能硬山搁檩地出去是不是?”我说:“您有身段,我也得有点陪衬哪。”杨先生说:“你念大王请,〔三枪〕,喝酒;我喝完酒把酒杯往桌上顿一下,念‘咳’跟着我就站起来把酒一泼,杯子往后一扔,就势出了位,你随着一惊,也就站起来啦。我念‘想俺项羽呵!’唱‘力拔山兮……’咱们俩人来个‘四门斗’不就行了吗?”当时我们来了几遍,“力拔山兮”,他在“大边”里首按剑举拳,我到小边台口亮相;“气盖世”,他上步到“大边”台口拉山膀亮相,我到“小边”里首亮高相;“时不利兮,骓不逝”,双边门,“骓不逝兮”,各在自己的一边勒马;“可奈何”二人同时向外摊手;“虞兮虞兮”他抓住我的手腕。我说:“咱们就先这样来,唱完了再研究。”

过了几天我们白天在吉祥演出,又贴《霸王别姬》,场子比上次又有减少,大约从韩信坐帐到项羽乌江自刎共有十四五场,打的还是不少。当时这出戏我还唱一段西皮慢板,这一天的演法给初期的《霸王别姬》暂时定了型,演了一个时期,逐渐修改,觉得慢板也有点瘟,后来就不唱了,我记得还灌过一张唱片。杨先生也觉得打的太多,反而落到一般武戏的旧套,这出戏的打应该是功架大方,点到为止,摆摆像,所以也逐渐减了不少。这出戏在北京每年义务戏总要演几次,最后是一九三六年的秋天我从上海回来,又合演了三次,到这个时期我们已减到十二场,解放后减到八场。

(按)李春林先生是李顺亭先生的徒弟,演文武老生,当初杨小楼先生的班里和梅先生的班里都有李顺亭先生,他是当时的“大管”,可是他常请假,就派李春林当“二管”,主要为李顺亭请假时,就由李春林顶他的活,所以李春林后来逐渐当了杨、梅、余三个人的大管事。《霸王别姬》这出戏除了杨小楼先生以外,如金少山、刘连荣演霸王,都是李春林先生教的。据李先生说:“杨先生当年打阵一场,跟汉将樊哙、彭越都打‘单套’,对汉八将还有个‘整套’,再上来就左手拿枪、右手拿鞭,是一根很壮的方棱鞭,藤牌兵‘翻毛’上,打四个藤牌,还接‘挡棒攒’(挡棒攒,一种以一个人对很多人武打的套数。)这段不是从昆腔《十面》来的,《十面》韩信唱一支曲子霸王上来一场,跟两个汉将比划一下就过去了,摆摆样没什么打的。杨先生后期演这出戏,已经不打‘单套’了,下去之后再上还是照旧拿鞭,可是不打藤牌了,还保留‘挡棒攒’。虞姬自刎完最合适,‘乌江’一场也没有什么意思,去掉了不错。不过虞姬自刎之后,霸王念〔扑灯蛾〕,还是应该保留。当年他们二位演的时候,虞姬自刎之后,项羽有个‘哇呀呀’在虞姬身旁磋步念〔扑灯蛾〕,‘一见泪双倾,一见泪双倾,好教俺箭穿心,俺今空有拔山力,不能庇护一妇人!近侍,暂且掩埋,众将官!(上四楚将)随孤迎敌者!’上马会阵下。”

本文选摘自:《舞台生活四十年》

新星出版社出版

全书共分三集,以谈话的形式,将梅家旧事、学艺经过及登台演出、创作等情况娓娓道来,读来有与之围炉夜话、对坐闲谈之感。时间上来说,前两集集中在梅兰芳早年学艺、崭露头角,及~年间艺术创造实践的历程,对创作时装戏《孽海波澜》《邓霞姑》《一缕麻》等的尝试有较详细的记载;第三集则记述了他从~年间演出《奇双会》,编演《天女散花》《童女斩蛇》《霸王别姬》等戏的情况,以及同余叔岩合作时期、杨小楼合作时期、承华社时期的艺术活动。

本书还述及梅兰芳对唱腔和表演的创造、伴奏乐器的增加和舞台装置的改革,以及观摩前辈或同辈名演员表演的心得等。

更多演唱: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白蛇传》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2)——《梁祝行途路遇》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3)——《江姐》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4)——《鸳鸯冢》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5)——《秋江》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6)——《绝路问苍天》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7)——《坐宫》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8)——《嫦娥》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9)——《龙凤呈祥》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0)——《北国红菇娘》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1)——《京歌1》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2)——《京歌2》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3)——*天霸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4)——《文姬归汉》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5)——《玉堂春》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6)——《演唱会》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7)——《梁祝新曲》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8)——《锁麟囊》

张火丁

上炕一张碟(19)——《梁祝被书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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