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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5/29 15: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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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

DREAM

我的草房子

7月,

作者:周元华

我曾经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里,然后,我又必然地失去了它。

那个绿色的叫双兴七队的小村庄,隐藏在记忆的白雾深处。田野怀抱着树木,树木簇拥着村庄,一条清澈又调皮的小河蜿蜒而过。小河与村庄之间是砂石铺就的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县道。村庄就像县道长藤上挂着的一个碧瓜。在绿叶枝蔓的掩映下,常常不被看见,即便被看见也不会引起丝毫的惊讶:路旁有一个自然村庄,就像藤上结出最常见的瓜嘛。我就是在这个瓜里长大,快乐如一条青虫,这碧绿的藤秧长不出财富和智慧,却可以长出一串串二十世纪最好的童年。

陈大姑娘

村子不大,坐北朝南整整齐齐地两三趟街(gai)儿。那时候对于我来说隔一趟街儿就像了隔了一个洲,我家住村东,前街儿。村西北尽头的有的房子,墙园不整,荒草丛生,破败的窗户总是黑洞洞的,像是会吃人。那是连大年夜小伙伴们提着灯笼乱窜或者穿了新衣服四处显摆时,都会刻意避开的地方。幸好有陈大姑娘家。我们在熟悉的前街玩儿,东边到双兴小学,西边的边界到陈大姑娘家。老陈家是过日子人家,家院整洁。他家的女儿不到二十岁,村里人叫她陈大姑娘。东北这里的“大”字有满满的赞赏与喜爱,比如大儿子、大闺女、大孙子,而当得起大字的,确实形体不能太小,外表也要出挑。陈大姑娘高个白皙文静,让人看了就想发出“多好的大姑娘”的感叹。美丽的陈大姑娘虽然没考上大学,在村子里也算最有文化的人了。村里说让她在村子里教教小孩子吧,他家就成了幼儿园。

那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因为下雨天幼儿园自动放假,难道他们不知道下雨天的小孩儿是最寂寞的吗?看着扯也扯不完的雨线,比我妈的毛衣线还匀净缠绵,我真是恼也恼死了。在晦暗的下雨天中镶嵌的不下雨的夏天,就亮闪闪地可爱。吃过早饭我们就蹦蹦跳跳地逛到陈大姑娘家,扑通扑通跳上高高的炕沿,晃荡着两条腿看他们家早晨的事务。比如扫地,比如洗碗,比如摘菜。小朋友来得多了,她就带我们出去,到院子里玩,读报纸、讲故事、捉迷藏,大多数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被陈大姑娘的鼻子和脖子吸引了。它们都是白白长长的,有着优美的弧度。她抱着我时,我总是情不自禁地用手轻轻地沿着弧度抚摸。记忆中我完全忘记了她的整体形象和眼睛嘴巴的轮廓,只记得她白白长长的鼻梁上若隐若现的汗珠。对于这样孩童惊叹式的欣赏与迷恋,陈大姑娘总是温柔而沉默地纵容。

我不记得自己上学前在那里呆了多久,印象最深的是关于草房子。突然有一天,在陈大姑娘家的院子里多出了一间草房子。那是怎样一间教室啊?是陈大姑娘的父亲用割来了的蒿草搭建而成的。它像一间真正的房子一样,有门有梁,又高大又宽敞,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我们的课桌。蒿草还没干,散发的浓烈蒿子气息弥漫了整个夏天。它阴凉又透气,偶尔漏下一点点光,像树荫下捞鱼时水里的光斑,又像是筛粮食时漏下的金色麦谷。它和所有的砖瓦和泥的房子都不一样,那些承载着居住生活功能的房子混乱甚至肮脏,无聊且呆板;而这草房子干净、独特,像个巨大的玩具,像个善意的玩笑,又像一个有趣儿的梦。

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对草房子的喜爱,二话没说一口气跑回家。妈妈在后窗下种了一片花,我平时喜欢坐在像个洞口的窗户上唱歌,晃荡的两条腿就在花儿头上。我剪下一抱开得最大最漂亮的花朵,抱到草房子,然后站到课桌上,踮起脚一束束吊在草房子的屋顶。绑好所有的花后,我经常地仰头凝视,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就浸润了花香。

我希望一直拥有这样干爽芳香的草房子……

丽姑

丽姑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是我童年最好的朋友,算是忘年交。

她是我家隔壁老郭家的女儿。郭家大娘办事爽利,说话排场,神情有点严肃;相应地郭大爷就不怎么讲话,低头就干活,抬头就乐呵呵。丽姑和他们夫妻两人都不一样,她性格活泼又温柔,爱说又爱笑。郭大娘家十二口人,夫妻两人生了十个孩子,两头是三个男孩,中间是被称作七仙女的七个女儿。大的孩子比我父母小点,已经结婚生娃,最小的比我大一点,是一对双胞胎男孩,叫小龙小福。我妈给他俩好吃的,他们从来都是害羞地笑笑,不肯接,再逼着给,就一溜烟跑了。这和我完全不一样,我妈说我小时候就没住过嘴。我去郭大娘家更是什么都吃,包括给猪烀的土豆,问我要不要,我也笑嘻嘻地说好。那香喷喷的开了花的土豆并不因为是属于猪的而变得不好吃。而我去他家这样不见外主要是因为我丽姑,和丽姑在一起,我不用见外。只要我说一声,园子里开过花不久的绿色向日葵就被揪下了脑袋,没长大的粉红水萝卜就被拨了根。

丽姑是老七,最小的女儿,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不指望她干什么活,也不指望她好好读书。所以她家和我家忙忙碌碌的时候,我和她就像溪头卧剥莲蓬的小儿,她六姐和我哥早晨起在路边杨树下背单词时,我俩专心抓虫子采蘑菇唠嗑。

她是一个多么活泼漂亮的女孩子呀,自然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同龄伙伴,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她们一起聊天做游戏去挖野菜时,每次丽姑都要带着我。那些大女孩儿嫌弃我累赘,说你带她干啥,那么小,多麻烦!丽姑说,她才不小呢,人小*大呢,就还是拖着我这个小尾巴。在外面疯跑够了,从山野上回来,每次走到两家的分界墙,丽姑总是把她篮子里的满满的野菜或蘑菇用力一拨,一大半就到我那只空荡荡的篮子里了,然后啥也不说就回家了。

印象深刻的还有折葫芦。那一年过五月节(端午节),丽姑在那院一喊“小华”,我就应声翻墙过去,看到她坐在院子里,周围堆放绿色的杨枝,她端坐在那里正在剪彩纸。看我来了,她伸出手让我看她的手腕,哇,她的白手腕上有一条漂亮的五彩线。好看吧?她又给我看脚腕,也都系着彩线。那时候女孩没有那么多的饰品,更何况那是特别的五月节彩线呢?“丽姑、丽姑……”我巴巴地叫,“哪少得了你呢?”丽姑拿出彩线给我的手腕脚腕都系上。然后她开始教我做葫芦,怎样叠,怎样折角,怎样小心吹起来,怎样做两个角的,怎样做四个角的,怎样剪穗子……直到今天我还会折葫芦,也只会折两个角的和四个角的。我们做了好多彩色的葫芦,艳红的、明*的、嫩绿的、粉紫的……我们把葫芦系在刚刚放了叶的杨树枝上,再把它们插在屋檐前后。彩色的葫芦在鲜绿的叶子掩映间随风飘扬,跳脱,亮眼,一如丽姑和有丽姑的童年。

双星小学

双兴小学在我家东南面,在几个村子的中间。印象中一栋低矮的平房,走廊里黑黢黢的,最里面的墙已经要塌了(后来塌了,才有了新校舍)。最里面是老师们的办公室,可能是想着先塌就塌办公室吧。我们总在办公室附近打闹,也从来没有什么顾忌,不顾及要塌的墙也不顾及老师。双兴小学的老师们都和蔼可亲,没有什么体罚学生的事。家长倒是实诚,牵着娃儿对老师说:“老师,这孩子太淘,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往死里揍,当自己家孩子一样哈,千万别见外。”说完,就把孩子大方地推给老师,就像淳朴的农村人把一份好吃的瓜菜热情地递给客人。包括我爸都这样说过,然而老师并不领会家乡的好意,始终没有揍谁。我们迟到了也不挨罚,上课时想去厕所举手就好了。我在教室里的高分贝喊叫声,隔着数间教室,清晰地传到办公室老师的耳朵里。老师们居然觉得我中气十足,嗓门大,可以当文娱委员,所以让我每天课前负责起头唱歌。我的大嗓门竟然获得意外的职务和权力,心中不免洋洋自得。又多了几分和大眼睛圆脸班长对着干的底气,他叫我起什么歌,我就偏不,每天暗地里较劲儿。

双兴小学的灵*在于老校长、老树和钟声。老校长总是很慈祥,在校园里走动从没有疾言厉色的样子,亲切得像校园里的圣诞老人,他还经常敲钟。挂在大树上的钟,是真正的圆圆大大的铁钟,钟声很好听,也能传很远。小学二年级之后,我和父母离开村庄,离开双兴小学,后来的学校有时停电或者考试,无法用电铃就也敲钟,然而敲的却是一片厚铁,声音僵硬刺耳,这让我越发觉得双星小学的钟声珍贵,值得回味。

那时,我有两个最要好的小伙伴,她们是堂姐妹,一个叫小华,一个叫小英子。印象中是两张笑脸,淳朴的掉了牙的笑脸。我们上学放学都一起走,我总是走在她们两个中间,有时一手搭着一个的肩膀,说说笑笑就到了学校。有时磨蹭地像三只蜗牛,有时又像三只野兔子比赛谁先跑回家。有一天中午,我差不多是全学校放学后第一个跑回家的。气喘吁吁到家里,初夏门开着,年青的妈妈正在做饭,柴火很旺,锅上的蒸汽袅袅升起,我觉得一切都好快乐。

转学前,同学们送了我很多礼物,橡皮、铅笔扭子,还有一只珍贵的自来水钢笔。我同桌的女孩太喜欢这支钢笔了,她费劲一切力气讨好我,连我上课去厕所她都要陪着,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就把那只小破钢笔给我吧……我沉默,心说它哪里又小又破,明明是新崭崭的,全班只有一个,我就不给你……她文秀文秀地耍着小心机,我就憨傻憨傻地啥也不说,直到离开。

现在想来,当初真应该给她,毕竟我没有她那样喜欢。而那以后怕是再好的钢笔或者别的物件,也无法满足那时候小小的她的小小心愿了。

和这位小同桌再没相见过,我希望她到今天还能有一些小小的容易满足的愿望,毕竟这样更容易快乐。

后来……

童年真是快乐的时光。父母都还年青健康,爷爷还在,哥哥也还没长大,带着我抓鸟捞鱼,鱼都葬在了五脏府,因为好奇,我掰死了他养的蛤蜊,鸟是因为被抓气死的,与我无关。童年有快乐的姥姥家大姨家,有看不完的露天电影,有吃不完的榆钱柳芽烧小麦,有捉不完的蜻蜓蝈蝈,有摘不完的豆荚菇娘,还有最可爱的朋友们。

然而,桃花源是必定要失去的,走过了童年,我被逐出了伊甸园。只是,我还是念念不忘草房子里的伙伴。

上高中时,我偶然听说我的幼儿园老师,那个有着长长白白鼻梁和颈项的温柔女人,经常被她的丈夫家暴。那年春天,男人*博输光了回家,让她把买化肥的钱拿出来,她不肯,结果又被暴打。我惊愕、愤怒,又无奈,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嫁这样一个人,忍受这样的命运?即使她离开草房子,走进砖房子,泥房子,也就过柴米油盐的生活,即使她不再白皙,不再羞怯,也不应该被如此摔打作贱。那一双丑恶的手,打碎的是我童年的梦。

大学毕业后,又听说丽姑走了。老郭家早就不住在双兴了。阖家去了内蒙,丽姑在那边嫁了人,生活得不错。有一年爸爸去内蒙还见到她和小龙小福,还是那么活泼热情,口口叫着三叔,问候三婶和亲友们。再后来,又听说丽姑得了绝症,她从小就身体不好,一辈子也是身体不好。兄弟姐妹们凑钱给她治病,最后还是救不了命。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小学二年级转学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小华和英子两姐妹,听说她们也没上高中,都嫁了人。每次,我看到《拾麦穗》这篇文章,总会想起她们,那淳朴温柔的笑容,现在有没有消散?是不是像拾麦穗的姑娘一样,有过的绮丽浪漫梦想,最终都被现实碾压成齑粉?能够幸免吗?

长大后,我依然会想起小时候那间草房子。我们都是到过草房子的人,又一一地离开草房子。砖瓦水泥的房子取代了不能遮风挡雨的草房子,一如现实的生活取代了那曾经的不切实际的梦想和追求。草房子多么脆弱,禁不得实用的考量,却又如此坚韧,一直让我念念不忘。而今,我成了努力又讨厌的中年人,却还有一点坚持。我还坚持住在草房子里,四壁透风,瑟缩时难免也会羡慕广厦华楼里的人,但我知道牢固的庇护也是牢固的禁锢,我不如住在我的草房子里,细数星光,拥抱一无是处的自由。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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