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潇潇,不等初秋第一片枯叶飘落,祖母已紧闭门窗。她说,有风刮进关节,刺骨地冷。祖母的冬天从秋天开始。
等到秋叶落尽,艳阳高照的正午,穿着大棉袄二棉裤厚棉鞋的祖母倚靠着老屋门柱,望天空湛蓝高远,望枝头麻雀嬉戏,望檐下灯笼飘摇。她说,她要发霉了,必须晒一晒。大*狗蜷缩在祖母的裤管下,舒舒服服地咪着眼,像主人一样安祥。
初冬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祖父果园里盛产的*金梨被祖母埋进谷仓边的雪堆里,只要一个晚上,秋梨就冻成了结结实实的“黑铁蛋”。闲适的午后,阳光透过南窗洒满土炕,收音机里播放着单田芳的评书或者筱俊亭的评剧。祖母从雪堆里掏出一个冻秋梨,盘坐在土炕上,不疾不许,用仅有的几颗牙消磨着冻梨,那样子,就像后山灰褐色的松鼠钟情于一颗新发现的栗子。光阴在齿尖流淌,祖母品味着冬日的馈赠。
隆冬时节,北风烟雪,村路被积雪掩埋,大山深处的小村庄变成了白雪公主圣洁的城堡。炉火熊熊,天更加冷了,祖母并未冬眠。她带着黑框老花镜坐在炕桌边,凝神静气,专注地在剪裁好的绸缎料子上描绘纹饰,那岸边垂柳,水中鸳鸯,荷花鲤鱼都是祖母最拿手的花样,她已经在衣服鞋面,门帘枕套上不知重复过多少遍,左邻右舍的妇女也曾走马灯似的向她讨教。祖母一边画一边问我:“荷花上是落只蜻蜓还是蝴蝶?荷叶下是游着鸳鸯还是鲤鱼?”我总是被问得没了主意,笑着回答:“都行,都喜欢!”祖母左端详,右端详着画面,自言自语:“这就难了,那就都画上吧。”等到绸缎上的画稿不再改了,祖母就从炕柜里端出荆条笸箩,笸箩里七缤纷的丝线在冬日暖阳里被祖母的巧手调遣着,细密地缝制于绣布之上,鸳鸯、鲤鱼、蝴蝶、荷花就都活了,栩栩如生。她还将去年秋姑姑寄来新釆的棉花,一片一片扯开再铺平,絮制一件厚厚的新被藏在炕柜里。我知道,柜子里藏的都是祖母悄悄为我准备的嫁妆。
进入腊月,年要来了,祖母的精神头也来了。她进进出出,风风火火,忙活着把大红纸剪成福禄双至、六六大顺,喜鹊登枝的窗花;忙活着用面粉红豆蒸出白馍馍,粘豆包;忙活着把酸菜猪肉,牛肉大葱包成饺子冻在房顶上。福彩吉庆闹春晓,日子在袅袅炊烟里升腾出新希望。等到一切都办妥当了,祖母扎起蓝格子围巾,跑去村口的老榆树下翘首遥望,腊月二十三,送走灶王爷,大孙子就该回家了。晚霞映红祖母的脸庞,她额前迎风飞扬的白发凝固成我记忆中的雕像。
此刻,街头巷尾,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年又要来了,祖母却已经走了好多年。不知道,那边的秋天是否风刺骨?冬日是否还有冻秋梨?我的冬天安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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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江颖,全国公安文联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四期公安作家培训班学员。现就职于辽宁省沈阳市公安局和平分局。主播简介
刘蓓花,青海公安文联会员,青海省作协会员。撰写的长篇儿童题材小说《毛毛虫去看雪》在中国作家网发表。现就职于西宁市公安局甘河分局。
来源︱青海公安文联审核︱张伟责编︱周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