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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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1/27 21: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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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中国的电影史,张艺谋必然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迄今为止,他已经执导了近20部影片,其中不乏《红高粱》《秋菊打官司》《金陵十三钗》等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上世纪初,他执导的《大红灯笼高高挂》更是一举夺得第4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银狮奖,以及第64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提名。

今天我们要给大家分享的,正是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我国当代小说家苏童的成名作《妻妾成群》。

这部作品围绕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学生颂莲展开。在父亲离世之后,颂莲辍学回家,经过冷静思考,她自愿嫁入到秩序井然的高墙之内,为的就是跟个有钱人家,能过上好日子。于是,颂莲成了老爷陈佐千的四太太,并由此开启了她在妻妾成群中明争暗斗的一生。

颂莲的命运无疑是悲剧的,在陈家的后院,她终由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学生坠入到精神崩溃的深渊,小说也借此将中国封建礼教的恐怖图景跃然纸上。

1.父亲一死,她就必须自己负担自己了

这天傍晚,四个乡下轿夫将颂莲从陈家西侧的后门抬进,当时,仆人们正在井边清洗旧毛线,她们一抬头,就瞧见轿子上走下来一个白衣黑裙、满脸尘土的女学生。此时的颂莲疲惫不堪、未施脂粉,颇像陈家乡下的穷亲戚。

她走到井边,对洗毛线的雁儿说,“让我洗把脸吧,我三天没洗脸了。”洗完后,她拎起自己的箱子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对身后捂着嘴笑她的仆人们说,“我是谁?你们迟早要知道的。”这时候,颂莲的脸在洗濯之后泛起一股醒目的寒意。面对这个不好惹的主,雁儿尤其害怕,但捉弄人的是:她偏偏就成了颂莲的使唤丫头。

没有任何的张灯结彩,颂莲就草草嫁入了陈府,做了陈佐千的四太太。这一年,颂莲刚满十九岁。

其实,嫁给陈佐千是颂莲迫不得已的选择。因为父亲经营的茶厂倒闭了,不能再负担自己的学费;雪上加霜的是,她辍学回家的第三天,父亲就割腕自杀了。面对父亲的离世,颂莲没有一般女孩子的怯懦和恐惧,她很实际:父亲一死,她就必须自己负担自己了。于是她给继母说,千万把自己卖个好主。所谓的好主就是有钱人家,虽是做妾,名分差了点,但颂莲不在乎,她要紧紧抓牢的必须是“眼下的生活”。

第一次置身在偌大的一个家庭中,有太多复杂的关系等待颂莲去处理、去维系、去捭阖。面对巨大的陈府,颂莲该怎样一步步去适应呢?

2.陈家的隐形秩序,她一进门就得摸清楚

陈府很大,各种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刚进门的颂莲,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或者说,是去见自己今后的对手们。

颂莲首先见到的是打坐诵经的大太太毓如。因为颂莲被陈佐千纳妾是在半秘密状态下进行的,所以直到她进门的前一天,元配毓如都浑然不知。就在颂莲刚要上去行礼的时候,毓如手里的佛珠突然断了线,珠子滚落一地。毓如马上下地去捡,嘴里不停地念叨,罪过,罪过。讨了个没趣后,颂莲只好悻悻地和陈佐千去见二太太。

在二太太卓云那里,颂莲受到了热情的礼遇。卓云拿出西瓜子、葵花子、南瓜子和各种蜜饯招待她,但不一会儿颂莲就嗑腻了,想走。当她示意陈佐千表示想离开的时候,她发现老爷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貌似是要在卓云这里多待一会儿。颂莲立刻就明白了,陈佐千是宠爱卓云的。很快,颂莲就喊二太太“卓云姐”了。

三太太

三太太梅珊的住处离颂莲最近,但她却是最后才见到的。颂莲早听说她有倾国倾城的貌,所以一心想要见她。但陈佐千不带她去,只是说了句,“这么近,你就自己去吧。”颂莲其实早就去过了,只是被丫环拦住吃了个闭门羹。这天,当颂莲经过北厢房时,好奇心再度促使她掀起窗帘,这一掀险些让她灵*出窍,因为窗帘背后的梅珊也在看她。四目相撞的一刹那,颂莲仓皇而逃。

就这样,从女学生摇身变为四太太的颂莲,对这个家庭有了一个初步了解:大太太毓如虽为元配,但陈佐千对她并不在意;二太太卓云知书达理、为人和善,陈佐千对她尤为宠爱;三太太梅珊神神秘秘、不爱与人接触,陈佐千对她似乎是又爱又恨,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大少爷

除了这三房太太,陈家还有大大小小一群少爷和小姐。据说大少爷飞浦精明强干,一直在外收账,还做房地产生意,现在的陈家,全靠他一人养着。

就这样,颂莲进门没多久,就把陈家的隐形秩序摸得差不多了。

3.庭院深深,难得有两个说话人

重阳节的前一天,大少爷飞浦回来了。那天,颂莲正在中院赏菊,她看见毓如和管家围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白西服的很年轻,背影也很魁梧,颂莲猜,他就是飞浦。

那天,陈佐千让厨子开了宴席给飞浦接风,这顿接风宴的气派,可大大超过了颂莲嫁进陈府那天的。颂莲不由得心里犯酸。飞浦坐在毓如身边,他礼貌地欠起身子朝颂莲微笑点头,颂莲也微笑着回应。

就是重阳节了。花园里的菊花被摆成了福、禄、寿、喜四个字,颂莲早早起床出来赏花。远远地,飞浦也来了,他朝颂莲打招呼说:“颂莲,你早。”颂莲心理咯噔一下,飞浦居然对她直呼其名。飞浦又问,“你也喜欢菊花?”颂莲说,“除了蟹爪,其他的都喜欢,蟹爪开得太张狂。”飞浦说,“我恰恰最喜欢蟹爪。”颂莲则回应道,“我猜到了。”飞浦追问原因,颂莲说,“花非花,人非人,花就是人,人就是花,这个道理你不明白?”颂莲抬起头,看到飞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后,飞浦把蟹爪全部换成了墨菊。

从那天起,颂莲和飞浦就有了一种特殊的默契。

平日里,颂莲常问陈佐千最喜欢谁。陈佐千回答说,“毓如已经是只老母鸡,卓云还凑合,但也松松垮垮了。”“那梅珊呢?”颂莲总克制不住对梅珊的好奇。陈佐千说,“她是个戏子,京剧班里唱旦角儿的,我是票友,一来二去她就跟我了。”

这天早晨,窗外飘来几声悠长清亮的唱腔。颂莲披衣出来,站在那里远远望着,梅珊早已沉浸其中,颂莲觉得她唱得凄凉婉转,眼角便不觉起了泪影。梅珊走过来,问颂莲,“你哭了?”颂莲反问道,“你唱的是什么?”梅珊说,“《女吊》,你喜欢听?”颂莲回答说,“我对京戏一窍不通,只是你唱得太凄凉。”之后,颂莲和梅珊就有了些不冷不热的交往。

慢慢地,颂莲和梅珊、飞浦的接触多了起来。有一回,梅珊邀颂莲打麻将,无意间颂莲发现了梅珊和一个医生的私情,但她没说什么。虽然心底觉得梅珊太张狂了点,但实际上,还是为她保守了秘密。还有一回,飞浦在花园里吹箫,颂莲虽只是在远处听,但心底却早已一片秋水。突然,颂莲想起父亲留下的遗物,那也是一支萧。她返回房间,找遍了箱子,却怎么也找不到。

但这时,她找到了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自己的使唤丫头雁儿,竟然做了一个扎针小人,上面写着她颂莲的名字!她气极了,喊来雁儿,再三逼问之下,雁儿终于招出指使她的人是二太太卓云。颂莲没有声张,只是当卓云来找她剪头发的时候,她一剪子剪伤了卓云的耳朵,血流不止。

二太太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那之后,颂莲和梅珊更亲近了。梅珊还透露卓云曾想加害自己和孩子的陈年旧事。再后来,因为焚烧树叶的事,颂莲又和大太太毓如顶撞了一回。幸好,飞浦来开解,她心情才好一些。

就这样,飞浦、梅珊成了颂莲的两个说话人。

4.大红灯笼高高挂,热闹里尽是死亡的阴影

十二月初七,陈府上上下下挂起灯笼。这一天是陈佐千的五十大寿,前来祝寿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陈府自然是热闹非常。

正热闹的时候,突然一声脆响,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被孩子碰翻,破碎在地。

三太太两个孩子飞澜和忆容都知道自己闯了祸,面面相觑,等回过神来就互相推卸责任。这时,陈佐千的脸幡然变色,碍于人多,他不便发作。毓如走过来,嘴里嘀咕着,孽种,孽种。给他们一人掴了一巴掌,连声说,晦气,晦气。

大太太毓如打了梅珊的孩子,梅珊当场就急了。这下好了,陈佐千的生日宴会上,大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互相较上劲儿了。颂莲好意地出面调解:“犯不着这样,不就是一只花瓶吗?”结果,话没说完,毓如就怼了回去:“你说来轻巧。老爷凡事图吉利,好端端的陈家,碰到你们这些没心肝的,也要败下去。”

听了这话,颂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是非之地。

她一个人走到后花园,大家都在前面热闹了,这会儿这里倒显得寂静无比。颂莲再次看到了那口古井,她之前就注意到了。古井周围是凋零的紫藤,它们在风中细细低语,而颂莲总能听到那口古井的呼唤。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无比轻盈,飘忽着就靠了过去。

她转了一圈,也没法在井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突然,颂莲感到一只手从下面湿漉漉地伸了上来。她吓得不轻,却又逃不走,井下有个声音说:“颂莲,你下来。颂莲,你下来……”

经此波折,中午的寿宴颂莲称病没去。她沉沉地睡着,总能感觉到那口古井,然后醒来就是一身虚汗。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一天是老爷的生日。

5.颂莲开始失宠,瑞雪带来风波

颂莲愈发慵懒了,她和老爷的关系越来越僵持。也就是说,颂莲开始失宠了。

有一次梅珊和颂莲坐在后花园,不由谈起了那口古井。被废弃的古井阴森森的,极少有人靠近。颂莲问梅珊谁死在那井里了,梅珊不动声色地说:“还能有谁?一个是你,一个是我。”颂莲退了几步,埋怨梅珊开这种玩笑。

梅珊说:“你怕什么?你又没偷男人,偷男人的都死在这口井里,陈家好几代都是这样。”颂莲看着古井,产生了一种梦魇般的幻觉。重回现实,她又隐隐有些担心梅珊。

这年的雪特别大,堪称瑞雪。但瑞雪总会带来风波。

这几天,颂莲的身子又来了,她整个人既焦虑又烦躁。那摊污血是一种无情的打击,颂莲明白自己怀孕的希望几乎为零,陈佐千越来越冷淡,那方面的暗病也越来越厉害。

雁儿

颂莲来到厕所,正准备把污物倒掉,她一眼就在马桶里发现了一张漂浮的草纸。多疑的颂莲找来刷子拨开了那张草纸,上面竟然画着一个模糊的女人。颂莲知道,这画的就是她,雁儿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诅咒她。颂莲挑着草纸去找雁儿,雁儿吓得半死。“两条路给你走:一是把这东西给老爷看,给大家看;二是私了。”雁儿颤抖着问:“怎么私了?”颂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把它吃下去!”雁儿浑身发软,就势蹲了下去,她哭了很长时间,然后一边哽咽一边说,我吃。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干呕声,雁儿生吞了那张污浊的草纸,颂莲冷冷地看着,没有一丝怜悯。

雁儿就病了,后来医治无效,临死的时候嘴里还喊叫着颂莲的名字。

之后,一个叫宋妈的老女佣来颂莲这里伺候。此时的颂莲已心如死灰,她近来越来越多地联想到那口古井,也经常梦见它。

6.三太太死了,四太太疯了

宋妈是个愚蠢而唠叨的女佣,在陈府里待了半辈子。颂莲很不喜欢她,但是在百无聊赖的夜晚,她一个人枯坐灯下,和宋妈聊天也算是一种消遣。这种谈话琐碎且没有意义,听着宋妈说话,颂莲的思想会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梅珊近来很少和自己走动了,飞浦又去云南做烟草生意了,宋妈就成了唯一可以解闷的人了。

因为对那口废弃古井的在意,主仆二人不免聊起这个话题。宋妈说,“上一个死在古井里边的女人,是老太爷的小姨太太,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儿了。”颂莲问:“怎么死的?”宋妈神秘地眨眨眼睛:“还不是男男女女的事情?”颂莲继续追问,宋妈本不想说,但看颂莲脸色不悦,还是和盘托出了。她压低嗓门道:“一个卖豆腐的!小姨太太和一个卖豆腐的私通。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颂莲又问,“怎么被发现的?”宋妈说,“老太爷养了探子啊。”

颂莲点上一支烟,对古井更多了一份莫名的恐惧。从此以后,颂莲睡觉不再关灯。大太太毓如不止一次地责备她,但她也懒得狡辩了,颂莲发现自己已经倦怠了女人之间的嘴仗。陈家的仆人后来发现颂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们推测是因为失宠的缘故。

这天,梅珊细细打扮了自己,容光焕发,她来到颂莲的窗前打招呼。颂莲说,“这么大的雪你还出去?”梅珊笑着回答,“只要能快活,下刀子也出去。”不知怎么的,颂莲向梅珊喊了一句:“你要小心。”梅珊嫣然一笑,事实上这是颂莲最后一次见到梅珊的笑。

梅珊被抓回来的时候,卓云跟在后面,骂道:“你这臭婊子,你怎么斗得过我?”半夜,梅珊就被悄悄推进了古井,颂莲刚好目睹了那恐怖的一幕。

从此,陈家的四太太颂莲精神失常,嘴里常说:我不跳井。我不跳井。我不跳井……

第二年春天,陈佐千又娶了第五房太太文竹。文竹年轻干净,她的命运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作者苏童没有交代下文。只不过文竹过门的时候,颂莲的脑子已经有了毛病,而等待文竹去探索的也是个未知数,这和颂莲刚嫁入陈家的时候是一样的。

故事的结尾,只有一句话,“四太太疯了,五太太进门。”

特约撰稿人:午言,南开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

编辑: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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