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王府曲本为清代车臣汗王府所收藏的说唱和戏剧的刻本与抄本,年为孔德学校收购,计有各类图书1,种,2,册,顾颉刚先生整理并编成分类目录。年郭精锐、陈伟武做了系统提要,将说唱部分分为子弟书、鼓词、杂曲三类,戏曲部分按照不同的故事年代做了归纳[1]。
《车王府曲本提要》
整理本现有刘烈茂、郭精锐、陈伟武等主编,中山大学出版社于年出版的《车王府曲本选》,人民文学出版社于年整理的“车王府曲本”书系[2],刘烈茂等主编,陈伟武等整理,中山大学出版社于至年出版的“车王府曲本菁华”书系[3],刘烈茂、郭精锐主编,江苏古籍出版社于年出版的《清车王府钞藏曲本:子弟书集》,首都图书馆编,学苑出版社于年出版的《清车王府藏曲本》及年出版的《未刊清车王府藏曲本》等。
其中《封神榜》一书即出自年人民文学出版社“车王府曲本”书系,亦即本文评介的依据[4]。
全书共二百二十回,每两回的回目各成为一个对仗的句子,如第九、十两回“武成王撞钟请驾”、“云中子进剑除妖”,第二十五、二十六两回“奸臣请命审恶奴”、“昏君下旨抓姜后”,无论从词性还是从断句的角度都是彼此契合的,但是有时却文题不符,如第八十七回的标题是“哪吒抽剥小龙筋”,但抽筋一事发生在第八十八回,故此有理由相信,本书原本是一百一十一回,每回各有一个对仗的题目,只是因为各回内容过长,所以将一节析之为二,而题目也随之割裂成两个了。
从文章叙述的角度来说,本书通篇采用第三人称的方式叙述《封神演义》原著中的故事,但有时也以第一人称跳入跳出,甚或讲到“不象我们家里那口子,说的全都不象人话,早起来就先过了瘾,才梳头,梳完了,喝茶,先吃个烧饼儿,喝个甜浆粥儿,吃饭呢,抢先儿。”[5]
车王府曲本《封神榜》评介
用自己的故事宕开一笔,为的是博听者一笑,这完全是说书艺人的声口。书中自称——
众公,此书中的结目甚多,必得一处一处的表说明白,方显不能漏空,不然,只恐诸公挑礼,说是在下的这套封神演义有些不讲理。怎么彻地夫人刚然派兵预备灰瓶、炮子、滚木、镭石,就有人前来攻城,这却是从那里所起呢?
理该从头说说是何人领兵前来取城池,也叫听书的人心内明白,那怕多花几个大钱,那倒没要紧。你只管从头说来,我们必多给你几个光板,如若不多花几个大钱,是个拉骆驼的。你只管说罢,说罢。这可是列位说的,有了,咱就说说攻城的事。[6]
自称“在下的这套封神演义”,说明《封神演义》的鼓词绝非一套,而本书整理者所依据的是一种有所传授的旧本,后文中又说:“众公,细想要照古人词上说,岂不无有了穿场了吗?咱不管古人词的闲事,还照抄录而言。”[7]也可以见出本书的整理者别有发挥,并非完全照本宣科的。
本书多有脱文[8],且多次提到“此书总是抄录传,不可重叙简而明”[9]也可以映证这一点,甚至在较原著多出的东伯侯起兵各回中也不免词话,足见整理者自有传授而非向壁虚构。“你只管从头说来,我们必多给你几个光板,如若不多花几个大钱,是个拉骆驼的。你只管说罢,说罢。”
这两句是模拟听者的声口,且说这两句话的人应是说话家安排在听者中的托,故本书应是说话家师徒传授的秘本,故将向听者索要钱财的方式一并列入,若仅为阅读起见,便无此必要。
《清车王府藏曲本》
故此书虽收录于车王府,是非为贵族的审美趣味而作的。故此,其用词都多不考究,如姜皇后名为“太真”,取义杨玉环之道号[10],与《二进宫》中皇后称为“李太贞”同义[11]。纣王自称“我朕”[12],于历史不合,却是鼓词中的惯用词汇[13]。
书中的一些设施或称谓完全为明清时期所特有,如书中有曲柄伞[14]、司礼监[15]等,更不必说商代时期本不可能有的“更改年号坐朝廷”[16]、“款动金莲”[17]、“再与爱妃饮刘伶”[18]、“先上一道蘑菇肉,后上东坡与三鲜”[19]等表述。
足见本书完全是由民间说话家来作的,不但并非文人所作的“拟鼓词”[20],也未见有文人的后期参与整理。
是书大约成于清代同治年间(—年),书中的王道士自陈“本是旁门洪扬教,看香治病哄愚蒙。”[21]按:“洪扬教”三字不通,当是“洪杨教”之误,即以洪秀全、杨秀清为首脑的太平天国民变,事在咸丰元年(年)至同治十一年(年)间。
书中又叙:“不必远比,现在同治佛爷手内的二件事可做比样,先是闹*病,又转腿肚子,后来又闹嗓子,死了有多少人呀?”[22]“*病”即*疸[23],“转腿肚子”是霍乱引起的痉挛[24],“闹嗓子”大约即白口糊[25],其中“转腿肚子”一词是天津方言,且此数次霍乱均以天津为主[26],故本书整理的过程中必有津门人士参与。
车王府曲本《封神榜》
同时又称“比如咱们这里京城里也有几处热闹,什么南顶、北顶、东顶、西顶、中顶、金顶妙峰山、东顶丫髻山、马驹桥、蟠桃宫、丰台、三月里东岳庙,这几处都是有会的地方,那还可矣。”[27]则分明是京城说书人的声口,书中讲到的一些菜品也完全是京式的。但京津二地毗邻,或是津门说书人流寓至京,在当地以唱说鼓词谋生,亦未可知。
整体来看,全书通用北方方言,如其中说“叽旮旯全找遍,不见哪吒公子形”[28],“叽旮旯”今作“犄角旮旯”,是北方话中隐秘的角落的意思;又说“伸手毛腰忙拿起,将金砖,收在豹皮囊内盛”[29],书中多用的“毛腰”今多写作“猫腰”,即躬身的意思,其用语总不出京津二地的范畴。
又多将战马称为“征驼”,其盔甲赞应自番邦故事化来。通书用韵以东、庚二韵为主,时或羼入侵、青、文、真等韵部,凡“瞧”字均写作异体的“睄”字,“了不得”均作“了不成”,“江山”都写作“江洪”等,足见本书是经过统一整理过的。
但其前后事件、用语又有抵牾,如第四十回中晁雷、晁田兄弟已经投入西岐,但在第四十六回又重新出现在迎接*飞虎的朝臣行列中,第一百三十五回更是代表商朝讨伐西岐,方弼、方相兄弟的情况与之类似,而本书中较为重要的角色杨戬则在第一百八十九回左右被频繁称为“杨二郎”,第二百零七回开始被频繁称为“杨二爷”。
《车王府曲本菁华》
这种情节设定和用语习惯的不同,足以说明本书虽经过统一的整理,却并非采纳自同一来源。按照情节先后设定的不同,大略有妲己封后、东伯侯反商、哪吒出世、姜子牙下山、*飞虎反五关、伐岐山、闻太师红下山、邓九公伐西岐、殷洪殷郊犁头厄、姜子牙金台拜将、周武王伐纣,共十一个故事,而故事内部仍有一些不够和谐的地方,以下分述、分评——
第一至五十四回为“妲己封后”,大约占了全书的四分之一,其内容却仅相当于原著中前九回,且删掉了原著中的苏护午门题诗反商和姬昌解围进妲己之事,情节推进较为缓慢,侧重于逻辑同细节上的刻画。
如把尤浑访苏护一事列于女娲传召三妖之前,女娲甚至有针对性地指使了三妖对妲己的谋杀[30],说明妲己乱*并非偶然而是神仙的有意为之。云中子与纣王闲谈讲话之时,耽误朝廷正事,“众文武心中着急,霎时间人人尽都私语”[31],符合明代万历皇帝朱翊钧怠*时的群臣表现。
在纣王焚烧云中子所进的宝剑时,整理者将纣王焚剑与最终的自焚联系在一起,称“此乃天意非人定,造定该,纣王一命被火焚”[32],更是神来之笔。
在刻画费仲、尤浑二人时,突出了二人位高权重,且生性谗佞,纣王在闻仲离朝之后即刻任用二人[33],说明即便不出于妲己之乱,纣王也必为昏君无疑,只是灭亡不必如此之速罢了。
《清车王府藏戏曲全编》
为了满足听者的情感需求,作者几次借书中人物之手戏耍二人,如在狐狸摄妲己*魄的当夜狂风大作,吓得尤浑躲进锅腔子里去[34],广成子、赤精子施法救殷郊兄弟时,掀起了一阵狂风,吹倒了监斩棚,“整个子把两个奸贼扣在里面,只砸的二人鼻青脸肿,满面鲜血直流,昏迷不醒,不能爬将出来”[35]。
第十二回竟用了半回的篇幅写云中子戏耍费仲[36],此事应系从《打严嵩》的故事中化出来的[37],故颇具戏剧性。其写妲己则特别区分了作为人的妲己与妖狐所幻化的妲己,原著中作为人的妲己不过是狐狸摄*的一个工具,本书则讲妲己深明大义,为周全冀州黎民的安全而入宫,作为妖狐幻化的妲己则在纣王元配姜皇后面前故作张狂以为挑衅[38],但到了纣王面前却故作可怜[39],足见其阴鸷。
姜皇后手握“斩妃剑”,但因对妲己心怀仁慈而放过妲己,最终被妲己算计,不但失去印剑,也被囚禁在昭阳宫,此事或许影射慈安焚烧咸丰约束慈禧的遗诏,终为慈禧所害的传闻[40]也未可知。
书中又将勾连费仲、尤浑的角色由妲己身边的宫女鲧捐换成了太监全忠,与明代权监魏忠贤姓名相似,二人同属司礼监,妲己与纣王称其为“伴伴”,正是历史上天启帝朱由校对魏忠贤的称呼,此情节当时影射明朝宦官之乱。
《未刊清车王府藏曲本》
整理者在叙述这一事件的时候,在原著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必要的逻辑调整,如本书中不再是费仲一人设计,而是与尤浑以较多时未拿出能够陷害姜皇后的主意,偶然听说姜环酒后闹事,自忖“家丁姓姜对机会,又是山东粗鲁男”[41],便有了买凶陷害的想法。
这个逻辑在原著中是有暗示的,但却没有给出细节,以至于《封神天榜》不得不写成妲己的结拜兄弟兔精扑死姜环,幻化其身云云[42]。原著中杨任以宦官的身份与*妃之兄*飞虎公开讨论姜后谋反一事,那面有交通之嫌,本书改为了由比干领衔、众官附和[43],这是很对的。
纣王没有在百官面前没有直接讲出姜环是姜后派来的刺客,“一来是怕文武们听见此言不信,有些个疑心;二则前日所为美人妲己,一怒贬了姜后,恐怕文武说他弃旧迎新,故意使人诬赖昭阳的国母,行此短见。”[44]
这完全是帝王的心术,当然,如果再能写出大臣们逢迎之意,主题也许会更为深化一层。在审讯过程中,原著先写剜姜皇后之目,再写炮烙其手,实则双目被剜较炮烙双手更为痛心,本书将之颠倒顺序,也是符合事理的。
至于书中一些正面的角色,整理者则有意回避他们的问题,如提出祭祀女娲的不是商容而是尤浑[45],择清商容在纣王题淫诗一事上的责任。纣王征召妲己为妃不是与苏护面谈,而是费仲写了一道具有侮辱性质的诏书,引起了苏护的反感[46],苏护也并没有公开反商,只是觉得妲己取媚纣王有辱门楣,故此私回本省而致罪[47]。
连环画《纣王宠妲己》
晁雷、晁田在事件中只有制止方弼、方相反出朝门及奉纣王之命捉拿二位殿下的责任,原著中的追杀二位殿下在本书中则由全忠代劳[48]。
*飞虎在这个故事中的存在感不高,只有在捉拿太子时方呈正文,所以本书整理者先写其劝谏纣王赦免苏护,突出了他的忠诚和正直[49],又在杜元铣死时预写了他的老成谋国[50],赵启死前写其因劝谏纣王而遭罢官且阖府被封[51],很好地说明了为何在此之后相当一段长的时间里*飞虎都没有正面出场。
其妹*妃原本是审讯姜皇后的主要角色,本书中变成了妲己的陪审[52],原著中*妃奉命令人剜去姜皇后一目,本书则设计为妲己提出剜目,*妃拼死反对,减少了她的愚忠而报以一番人情笔墨。书中的一些反面形象也不完全是脸谱化的,如云中子进见几致妲己死命时,纣王抱着妲己痛哭表白的一段戏[53],其实也颇感人。
从三十五回后半到五十四回是一个独立单元,相当于原著中的八、九两回,叙述方弼、方相护卫太子殷洪、殷郊二人逃亡之事,故事的情节延续了原著之外,大约也参考了《水浒传》中宋江在清风山和江州之事以及《隋唐演义》秦琼卖马之后的聚义故事。
孙忠会绘*飞虎
本书将雷开、殷破败与*飞虎追及太子的两个故事合为一个,将二人设计成了*飞虎的部将,又让*飞虎率兵到达商容的住所,并将此处命名为“集贤村”[54],正是群贤毕至的意思。在这个故事中,方弼和方相不再是原著中走出宫门之后便抛弃殷郊、殷洪的过场人物,原著中写人人突然因殷郊、殷洪事件反抗朝廷,忠肝义胆,后又写他们临时抛弃殷郊兄弟,有始无终,完全是冲动、卤莽,又无法承担后果的小人形象。
本书则在杜元铣死后便写二人作为镇殿将*的怒火[55],预先写定两人为国的情怀,而后又写二人护送殷郊兄弟至商容的住所。当中又有一段详写二人在酒馆的表现及与走堂六怀的对话,“方爷只顾这么一乐,不好拙比,就犹如打了一个焦雷一样,到把花园中的这些年幼之人吓了一跳”[56],用酒馆、花园中平凡人的反应,照见方弼、方相兄弟的非凡。
旧时说话家多以酒馆映照英雄,一是因为酒馆流动性大,个中常来常往的异数之人较多,二是因为说话家常在酒馆演出,故于此环境特别熟悉,宜于观瞧。
今日各家评书《水浒传》中每以孙二娘、朱贵等人为主要角色,《隋唐演义》中多以程咬金在酒馆中的故事起步,也是一样的道理,本书不过是沿袭旧日说话家的故智罢了。
作者用*明、周纪、雷开、殷破败的武力映照方弼、方相的实力,又以方弼、方相的武功映照*飞虎,一段流离的戏码以*飞虎枪挑莽汉作结,不疾不徐,将四十四回作为*飞虎的本传,实在是生花妙笔。
原著中殷郊独自行到天黑,走投无路间,“只见一府第,上书太师府”,于常情不合。自古官员无将职事书于门牌的道理,何况商容已经归隐,更不可能将从前的身份大书于人前。至于“又进一层门,只听得里面有人长叹作诗”云云,则未免做作。
《群力除殷郊》
本书改成殷郊一行闯入商容所开的酒铺,被商容知晓,所以前来迎迓[57]。这是因袭《水浒传》写柴进遇林冲、孔亮遇武松的方法,殷郊兄弟年纪分别是十四岁及十岁,不认识外朝丞相情有可原,但朝臣及其随扈必认识二位王子,方弼、方相以镇殿将*的身份关联起了内廷和外朝,是一种很巧妙的设计。
此外,比起原著对殷郊兄弟的先捉后放,本书中*飞虎于群贤共保二王子入朝无疑更合情理,其后更是为保护二人不惜毁诏撞钟[58],派四位部将将殷郊兄弟送至法场,为此几乎与纣王决裂。相比起原著,本书中的*飞虎对殷郊兄弟仁至义尽,两位王子也更应该对*飞虎感恩。
原著中为了突出纣王的威权,有意忽视了其他朝臣的作用,写“奉御官读诏已毕,百官无可奈何,纷纷议论不决,亦不敢散”,完全是戏曲舞台上的龙套形象,本书则写纣王预备杀子时群臣相阻,纣王只得派费仲、尤浑执行[59],*飞虎因在商容死后为其求情险被金瓜击死,满朝文武为此合心脱袍辞官,方才使之免于一死[60],自然,这也可能是对明末“大礼议”事件的映射。
《绘图封神演义》雷震子、*飞虎绣像
第五十五至八十四回前半为“东伯侯反商”,此事完全不见于原著,而由方弼、方相兄弟的视角展开。第七十五回起开始与《封神演义》的旧有情节有涉,但仍将文王收雷震子、羑里受囚及东伯侯、南伯侯被杀之事全部纳入纣王讨伐姜桓楚这一框架下。
其中西伯侯修书罢战之事应系化用了原著中西伯解围进妲己一节。整体而言,这一部分的情节以袍带文为主,突出秦忠的忠勇及彻地夫人的智勇,并无明显的正邪或偏向可言,刻画人物也不出奇。方弼、方相固然是故事的关键——报讯、遇伏、投书等重要情节都是以二人的视角开展的。
但问题在于,二人一旦受西伯侯救助之恩,即刻便对东伯侯以仇敌相待,按说话家的本意,应是为了将西伯侯姬昌设计为能够仁而下士、感召忠勇的仁人君子,但却使得方氏兄弟的形象显得情绪失常,实属下策。
第八十四回后半至一百一回前半为哪吒出世,整理者明显注意到本书前文中所提及的哪吒故事的独立性的问题,故将李靖的故事与游*关的故事并叙,设计哪吒出生之日李靖收到窦荣的公文[61],是将本故事与妲己乱*的主线情节对接,又说“今年是通天教主传了法旨,应该石矶娘娘炼丹”[62],是将太乙真人与石矶斗法的故事引入后来将发生的阐教、截教战争的故事之内。
在叙述哪吒闹海的过程中,加入了奶公这一人物形象[63],就道理而言,七岁孩童已经无需奶公在侧,只需像原文一样有家将护卫即可,但这个形象的出现在于寸步不离地注视着哪吒,方便李靖夫妇及时地介入到闹海一事中。
谢升绘《哪吒闹海》
哪吒在九湾河洗浴时,受到夜叉制止。原著中写夜叉不过问了一句:“那孩子将甚么作怪东西,把河水映红、宫殿摇动?”哪吒则直接骂对方为“畜生”而引发纠纷。
本书写夜叉初见哪吒时,大叫道:“何处来的小孩童?玷秽龙宫该万死,眼下叫你丧残生!”随即“手举钢叉迎面剌,威风凛凛令人惊”[64],俨然是要哪吒性命,哪吒用乾坤圈将他打死,只不过正当防卫而已。
相较而言,其它各部分内容的鼓词和念白多为重复,如第二十九回中先用一段韵文写*妃劝说姜皇后之言——
口中只把皇娘叫:“此乃是,天意造定不非轻。今日国母遭劫数,被屈含冤受苦刑。这也是,娘娘命中该如此,前世冤家今世逢。妲己与你作了对,所仗得宠欺正宫。纣王天子心昏愦,贼人蜚言信是真。因此上,龙颜一变心中恼,不念君妻一往情,钦派奸狡的恶妖妇,奉圣旨,一同小妃问口供。狗贱所仗有印剑,因此胆大下狠心。这如今,总然浑身尽是口,遍体排牙说不清。我劝皇娘认了罢,倒免的,国母受了苦恼刑。”
而后又用叙事性的散文将此段话重述一遍——
清广彩封神演义故事盘
*贵人口中叫道:“国母娘娘,这如今虽说身遭冤枉,被屈含寃,此乃也是天意造定,该当如此。就便国母至死不认,那个奸妃也是不肯歇心相容。二则间,国母岂不枉自受些苦恼之刑,反叫凤体受痛。我劝皇娘暂且认成此事,一来免受些刑具;二则合朝的文武知道娘娘身受冤枉,一定必替国母上本谏言,辩明被害之情。那时天子回心转意,必把奸妃治罪,与娘娘报仇雪恨。大料并无忧虑。”[65]
两段话从内容上看完全没有任何区别,应该是原有故事中仅有念白,整理者做整理时插入鼓词,故使得文章重复、冗长,不得不将一回析为二回。
但哪吒出世的相关回目则将鼓词和念白无缝衔接,且其中多用诗赞,与其它各节有明显的区别,故此这部分当是相对独立完整的章回。
从叙事语言上来说,这一部分用语做到更为通俗乃至庸俗的地步,如写燃灯“奔娄头上发如松”,“奔娄头”即北方话中额头突出的意思。其写石矶娘娘时,极言她“柳眉杏眼,桃口香腮,生的千娇百媚,万种风流,真令人见了消*失魄”[66],但在写被太乙真人炼出原形之前却是“上下衣服全烧尽,根线皆无赤条精”[67],完全是为了满足男性听众的庸俗审美倾向的。
《封神演义》插图《太乙真人伏石矶》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这一部分也因用语的通俗变得更为诙谐、幽默,其中刻画了一个鼋了事,大约是后来戏剧及影视剧中龟丞相的前身,只不过地位远不如后者为重,每日在龙宫的任务是做“挑水浇葡萄,栽上倭瓜秧子”的农家杂活,其个性“是平素假装老实,嘴尖舌快,专爱在背地里讲究个瞎话,说说这个不好,叨叨那个不是,就是他是个好人,其实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68],是个爱搬弄是非的小人形象。
龙王的形象也十分滑稽,被哪吒在南天门殴打之后,连忙跟哪吒攀亲:“侄儿,我作大爷的不去奏事就是了,未知贤侄的意下如何?”[69]至于给敖丙发丧之时,编者更是极尽揶揄之能事——
孝堂中,陪吊派了鲇学士,知客派了李相公。螺蛳旁边递祭酒,大门上,传号乃是蟹先锋。癞蛤蟆,嘴大充作吹鼓手,田鸡赞礼碑咕哢。大虾米,起筹外带来巡夜,青鱼白鳝受经棚。鮎鱼姥姥将菜作,大眼贼儿,腿快叫他把菜盛。[70]
想来此书作时正值晚清,民众已于*府不满,故易于发泄,然又恐于文祸,故不得不寓语小说以寄之。就《封神演义》这部书来讲,纣王与文王、武王有明显的正邪之别,欲渲染纣王之恶便要渲染其威而非其蠢,文王、武王则是本书突出的圣主形象,自然不能有所微瑕,于是龙王及其龙宫变成了揶揄的对象。何况哪吒又是这段书的书胆,其对立面自然为邪恶一方无疑,故此对其嘲弄也是无伤大雅的。
孙忠会绘哪吒
相对于原著,本书加入了一些原创性的情节,其中一些情节应是出于对其它小说的仿效,如燃灯于瓜地中擒拿哪吒[71]就是仿照《西游记》中弥勒瓜地擒*眉怪的。
另有一些如提及敖丙字京文[72]、石矶说服度厄真人放李靖下山[73]等,却也没有做过多的展开,称肉身成圣七人之中的一人为“韦陀”而非后文中的“韦护”[74],应是说话家别有传授,也说明与后文的故事并非同一来源。其设计哪吒撒豆成兵,并与其他孩童共同操练*队等情节[75],突出了哪吒的法术及统帅能力,为其后来成为姜子牙部下的先锋官埋下伏笔。
第一百回后半至一百七回为姜子牙下山,整合了原著中以姜子牙下山和文王访贤为中心的故事,叙述的进度明显较前面各部分加快,删去了原著中十一回半的复杂叙述,仅保留雷震子救父和文王吐子两节,其中第十八回后半对杨任被挖眼、子牙和离、伯邑考赎罪、文王逃五关、比干剖心、文王访贤、闻太师陈十策、周文王托孤等均用一段鼓词便叙述完毕[76]。
这个部分虽然也引用大量诗赞,却与《封神演义》的原文攸同[77],与前部分叙述哪吒所引诗赞所具有的原创性有很大差距。同时,“几句残诗念罢”本该是说话家念过定场诗之后引入正文时具有的固定模式,但这部分却常常在故事叙述当中出现[78]。
姜子牙自陈其经历时说“二十年来窘迫联”[79],若按照原著则应为“二四年来窘迫联”,即指下山之后至文王访贤之前的八年窘迫,然而整理者又写姜子牙“四八昆仑访道去”[80],即三十二岁上山学道,足见其并非不知“四八”、“二四”之意,只是因为整理或删节的过程过于仓促而致此误,由此也得以反证这个部分原本是一个独立完整的大段落,是经过整理者的删改才演变成了今天所看到的面貌。
连环画《*飞虎反五关》
第一百八回至一百三十四回写*飞虎反五关之事,基本上是按照原著情节而发展的,只是增加了增加了许多袍带文字,如张凤与*飞虎交战原著仅写张凤“一刀劈来,飞虎大怒,纵骑挺,牛马相交,刀并举。战三十回合,张凤力怯,拨马便走,飞虎逞势赶来”,本书则敷演出一大段交战的本末[81],极写*飞虎武功之强。
在写哪吒与余化交战的过程中详写二人交战过程,直到余化无力使出左道本领之后,才使哪吒祭出金砖作为暗器[82],一则显示了说话家善讲袍带文的本领,二则为了烘托哪吒的正面形象,故不令他率先动用暗器。
又将临潼关改为潼关,原著中的潼关则被改为了《西游记》中出现的鸡鸣关[83],大概是说话家有一些地理上的常识,知临潼关已近西岐,故删之,而潼关虽同样距西岐未远,却是中国历史上一大名关,只得保留。
同时本书也删掉了原著中*飞虎与纣王交战的情节[84]以及晁雷对姜子牙的侮辱之辞[85],这是整理者的一贯作风,不但将前文中的苏护反商一节删掉,连后文中的子牙曝纣王十罪完全删去了,只说“太公说罢一席话,昏君闻听气满腔”[86],其实这段鼓词之前,姜子牙只说了一句“陛下,老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整理者删掉十罪使原文完全不具逻辑。
秦腔姜子牙脸谱
盖纣王虽是昏君,却仍是天子威严不可侵犯,至于姜子牙则不但是周朝首相,更是本书第一重要的角色,说话家自然不肯稍加侮辱了。
本书对*飞虎过界牌关一节的改动最大。书中设计了*飞虎妻弟贾君仁这一角色,并将之作为*滚的副将[87],贾氏因受纣王调戏而致死,使得*飞虎与界牌关守将共同叛逃*滚便有了情理上的依据。
事实上,在这一部分的叙述中,整理者特别重视人情的表现,如在贾氏坠楼后,纣王将妲己入宫以来的所有祸国行为一一数落[88],全然不像原著中那样没有心肝。
又在《边城中子牙迎宾》一回写姜子牙亲迎*飞虎的热闹,先是将南宫适的身份提升为元帅,而后写他闻知*飞虎到来向西岐报讯,姜子牙上奏武王后亲自迎接[89],比起原著中的*飞虎孤身投周更符合*飞虎的身份,比起原著中的*飞虎进入西岐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更符合逻辑。
在接待*飞虎的宴会上,整理者写宴会的座次,先是武王姬发、次是*飞虎,第三席才是太公姜老爷[90],完全符合西岐的待客之道。*滚面对姜子牙提出自己老迈,不愿为官,一则符合他以忠贞侍殷商的一贯,二则也很好地解释了原著中何以*滚不再以将*的身份出现。
除此之外,*明在与*滚答话时提到“这几年,不是旱来就是涝,处处田苗有蝗虫。五谷不收民遭难,米贵如珠一般同。有几处,天灾时症人难躲,十家九户丧残生。有几处,地动山摇房屋倒,众生灵,在数遭劫把命坑。”[91]完全是站在民间的立场来叙述商周革命这场宏大的历史事件的。
年画《封神演义图》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部分更侧重于对历史的演义。其中称本书为《兴周传》[92],说“按《周鉴》,南宫适乃是武王驾下一员上将”[93],实则并无《周鉴》其书,这不过是按鉴演义的别语。
说话家不知战国之前无鉴可按,所以杜撰出了这个名目。但其写南宫适驾下有伯达、仲突,出自《论语·微子》,二人仅见于原著中《姜子牙冰冻岐山》一节,可见整理者也确实有因史书而改造本节的意思。
第一百三十五回至一百五十五回为伐岐山,包括原著中的晁氏兄弟兵探西岐、张桂芳、鲁雄及魔家四将讨伐西岐之事。就情节上看,其实是反五关与闻太师红下山之间的一个过场戏。
按:本书后文中说:“我们对门的主儿常赁《反五关》的鼓词,说是三霄娘娘下山,睄见赵公明的死尸,就怒摆*河阵,那你这书上乃多?”[94]说明此书确分为不同故事进行演绎,讲《反五关》的人是可以接演到十绝阵乃至*河阵的,但传统意义上的《反五关》仅到哪吒打伤余化为止,《红下山》则是以*花山收邓辛张陶为序篇。
粤剧《*飞虎反五关》剧照
对于本书来说,这个部分则是较为独立的一个单元,书中后文几次出现“姜吕望”或“太公吕”的说法[95],这里却仍将吕公望列入围攻张桂芳的群雄之中。这个部分尤其重视袍带文,连原著中的龙套角色姬叔乾也被本书提升了战力[96],在写魔家四将征伐西岐时,将无聊的阵前答话滞后,直接引入哪吒与魔礼红之间的袍带文[97],更是删去了*天化变服身死的故事,直接写他用钻心钉杀掉了魔家四将[98]。
一些原创的情节是*飞虎为杨森所杀[99],木吒为救*飞虎而下山[],如果联系后文中将闻太师击杀姜子牙变为击杀*飞虎[]等情节,有理由相信,说话家手中应有一个以*飞虎父子为主角的故事,所谓“三死七灾”大约也应到*飞虎身上。
原著中姜子牙越权斩鲁雄三人在本书中被写成向周武王请示,祭祀岐山时周武王和姜子牙各有祷告之词,周武王以大义告祭上天,说明此时已有反商的决心,绝非原著中迂腐地恪守君臣伦理的角色。至于*天化与魔家四将交锋时,周武王更是与姜子牙同往观阵,突出了人王帝主的忧国爱贤之意。
值得注意的是,此节已经写道杨戬的形象是“立生一目三只眼,额下风飘三络髯。凛凛身材有一丈,仙风道骨不非凡”[],又说他此时已使用三尖两刃刀[],应该是采用了二郎神的民间形象的,这也是目前所知最早提及二郎神三只眼的一段文字。
第一百五十六至第一百八十二回前半是闻太师红下山,其用语上的特色是经常将姜子牙称为“姜吕望”,即用吕望兴周的典故。
戴敦邦绘闻太师
这个部分的独立性在于叙述赤精子破落*阵时说:“破腹验胎古来少,敲骨验髓真罕闻”,事不见于前文,而是本书二百十六回即原著八十九回之事,此外,民间小曲《闻太师显*》中也提及“三不该砸腿骨将髓验看,四不该杀孕妇看女看男。”[]应是有一种鼓词的传本是将纣王剖腹敲骨之事置于十绝阵之前的。
另,方氏兄弟的出身“流落江湖作响马,劫夺客商是经营”[]与原著相同,本书却是西伯侯姬昌安排二人“留在游*关内听信”的[],整理者为了能够和前文的情节对隼,有意删掉了方氏兄弟抢夺定风珠一节,并且不让散宜生而让广成子前往借珠[],这也是符合常情的,毕竟只有广成子一行与度厄真人交好,也只有仙家用遁法前去才能节约来回的时间成本。
这一部分在叙事上的特点是重视历史和袍带的叙述,而不重视神魔或宗教的部分。整理者不但删去了赵公明收服猛虎及见赵江被吊发怒等事,连萧升和曹宝的出现也写成二人自来投*[],却详写了赵公明与广成子、赤精子交战的袍带文[]。
燃灯道人说“多亏教主大发慈悲,命萧升、曹宝下山”[],是不知道原著中的散仙与昆仑弟子之别。燃灯先是自称“贫僧”后又自称“贫道”[],是佛道不分。闻太师为求赵公明下山,不惜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这是有意提高财神的修为,但却让雷神普化天尊的人性变得可疑。若是有宗教家参与,是绝不至于如此的。
连环画《闻太师西征》
书中写三姑摆*河阵时,原著中只需六百大汉,本书改称五百大汉与四十名怀孕的妇女,且将妇女脱光、五脏掏出[],用的是邪术而非仙术,尤其可见其与宗教主题的反动。
从创作倾向上而言,这部分仍是在市民的趣味的,如书中写三霄娘娘为赵公明发丧一段[]极具人情化,又用一大段文字写出征将士们对家中的牵挂[],都是很足的人情笔墨。
在闻太师赴绝龙岭时,连用二十六次“为江山”作为唱词的开头[],极写他作为成汤首相的无奈,显然是受到了余三胜唱《坐宫》一出时连唱七十四句“我好比”[]的启发,自然也是市民的审美需要。
这部分的整理过程也不乏草率,如将陈九公又写作“陈九宫”[],书中提到有“陆压疆场讲循环”一节,还说要费去听者半碗茶资[],显然是预备整回讲述的,但书中陆压并未讲几句循环,便在阵前被琼霄攻击,很快跑掉了,回目也改成了与前文相对应的“周将祭鞭中二霄”,这些都是整理者最后整理时不慎的结果。
书中又将原著中的杨戬变化夺钉头七箭书改成慈航道人与广成子作法[]、玉鼎真人写为紫微真人[]以及用“太上老君”称呼老子[],大概则应是说话家另有传授了。
第一百八十二回后半至一百八十七回前半是邓九公伐西岐的故事,本书走笔至此,进程明显加快,申公豹说反土行孙及土行孙在阵前立功显耀、土行孙对阵杨戬、调戏妃子及杨戬遇龙吉公主、收金毛童子等故事统统在对话中一笔带过,土行孙与邓婵玉闺房缠绵的故事更是只字未提。
连环画《土行孙》
在这个故事中,姜子牙自称“本阁”[],俨然是明朝大学士的声口,又拿后世的美女比照邓婵玉,说她是“说什么,出塞昭君重出世,不亚如,姑苏台上女西施”[],以后世比古人已经不妥,何况又是“重出”,说明整理者完全没有基本的常识和逻辑。
但其写散宜生向邓九公求亲时,将变邓九公与散宜生的辩难改成了邓九公自身的心理活动[],到还算是合理合情的。
第一百八十七回后半至第一百九十八回为殷洪殷郊的犁头之厄,这部分的最大特点是删去了前文中重点描绘的袍带文,书中不但屡次提到“钞录不念盔甲赞”[]、“剪断而言才为高”[],甚至曾一度自陈——
列公,此书剪断,不比野史,这回书若到古人词上,可就是事故由儿多了,一个人一副盔甲赞,骑什么马,使什么兵刃,又是一回疆场比试,怎么杀,怎么剁,还有怎么擒的周将。列公想,也不过是两道白光,众位听之也絮烦,在下说着也费事。[]
书中又说:“众公,这节目要到了别的书上,就了不的了。此书不表。”[]分明是以删除袍带、文字减省为骄傲的,与前文对袍带文的浓墨重彩完全不同。
《绣像封神演义》插图殷洪、殷郊、闻太师
在这种逻辑下,殷洪下山、哪吒与殷郊交战、广成子与殷郊交战等部分统统被删去,一些说教意味的对话和无关主线的细节如苏护劝郑伦降周、申公豹说反殷郊、燃灯骗大鹏吃下念珠、杨戬向云中子借照妖镜等也不见于正文。书中正面称杨戬为“二郎”[]或“二爷”[],与前文的称谓全然不同[],*飞虎见殷洪时称“十里亭前我放你命,午门前救你的残生”[],虽与原著相同却与本书妲己封后的章节全然矛盾。书中又称闻太师所摆为八卦阵[],大约是另有所本。
第一百九十九至二百四回是以姜子牙金台拜将为核心的,共讲了洪锦、龙吉公主双旗门及孔宣兵阻金鸡岭两个故事,篇幅不长。但姜子牙金台拜将却是全书的一个关键,在此情节前是大*讨伐岐山,此情节后才到武王伐纣。
这个部分的行文速度也较快,原著中《首阳山夷齐阻兵》的一个完整回目仅用一句话便被带过[],而孔宣连赢七阵的精彩更是完全看不出来[]。书中再度提到崇侯虎,其人不但死而复生且以北伯侯的身份率领北方诸侯反商,李登对纣王奏称“东伯侯姜文焕、南伯侯鄂顺、北伯侯崇侯虎,这三路不过是廨疥之疾,何足惧哉”[],说话家更是直接叙述“南伯侯鄂顺操人马,姜文焕练将操兵等着主公,北伯侯爵崇侯虎,帅领着天下诸侯会孟津”[],显然并非笔误可以解释。
前文中被姬昌封为北伯侯的崇黑虎在这个部分被改为崇城侯[],不但于前文有明显的抵牾,于后文的设计也明显不谐[]。此部分对诗词的引据多用文人诗作,如二百一回《月下老为人作伐》开篇引明嘉靖帝朱厚熜诗[]、第二百三回《子牙兵阻金鸡岭》开篇引文征明《题画兰》诗[]、第二百四回《孔雀缘归龙华会》的行文中间引清代彭元瑞的对联[]。
孙忠会绘姜子牙
其中第二百四回所引“诗曰”之后竟然不是另起一章回而是隔断袍带文,第二百回“未知如何”后竟又写龙吉公主呼唤*巾力士等事,大约都是整理仓促,未能修缮的结果。此外,书中又略掉了五岳相会的袍带文,却又说“这回书叫作五岳聚会”[],未免使读者有文不对题之感。
本书的最后一部分是自二百五回开始至末回即二百二十回结束,写周武王伐纣的一段历史。吊诡的是,前文写神魔斗法的部分当做历史来写,而本处原应极写史实和战争的部分却被宗教思维占据。
青龙关*飞虎折兵的部分被前置且一笔带过,洪锦与胡升、胡雷的交战也仅在其信中略为一提[]。书中的用语多是佛教词汇,如“姹女”、“婴儿”、“*婆”、“木丹”等[],但其叙述过程仍不免说话家的声口,大约是模拟《西游记》的讲法而来的,只是在这个部分中跳脱书外的旁白已不复见,又称“云中子,相对慈航老道人”[],用的是道人而非戏曲舞台上的旦角形象,相较而言这部分的故事更偏文人化。
秦腔*飞虎脸谱
由于对历史事实的不甚了解,本书在写武王即位建诸侯时,竟然将“齐国”写为“齐民”,并把该地的君主当成了“炎帝裔孙伯益”[],不但于《史记》不甚了解,也未能精确理解原著,这样就使得后文中姜子牙归国变得不伦不类[]。
不过,却不得不承认,此部分的文笔甚佳,特别是写白鱼跃舟和孟津会八百诸侯两事,文笔简约,也令武王的形象不似原著中一般虚伪。
其中引诗则多具原创性,如二百十二回开篇所引“圆满皈依从正道,静心定性诵*庭。玄都大法传吾辈,方显清虚不二门。朝元最恋贪嗔败,脱骨须知挂将排。总是诸仙逢杀劫,披毛带角一齐来。”[]
诗的首联和颔联直接沿用了原著中《三教大会万仙阵》一回的赞语,后两联则是作者的原创之作。然则本诗本是为了万仙阵而作,但本书却将之移在余化龙父子失机一回的前面,同时“败叶纷纷落故宫,至今犹自起悲风。独夫只听谗言妇,目下朝歌社稷空。”[]一诗应是指纣王败亡而言的,本书却将之植于杨戬奋威收七怪的中间。
另外,以“正是:……”为结尾,以“诗曰:……”为开篇本是文人式小说的做法,但本书却将之移在故事中间[],由一首诗引起的话说也应是各章回开篇的手段,本书也令之居于章回之中[],自然也是整理仓促所致。
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原著中哼哈二将显神通、余元逃于水遁、徐芳与徐盖的答话、杨戬赴火云洞求仙草、四天尊在六*幡前展现法力、鸿钧道人约束三位弟子、卞吉与周将对阵、商朝招募袁洪一行、金吒智取游*关及姜文焕怒斩殷破败的故事也被统统删去了。
年画哼哈二将
连临潼关守将欧阳淳的事迹也完全不见,只在两处不甚紧要的地方提及了他的名字[]。较为可惜的是由于删掉了智取游*关的故事,使得前文中浓墨重彩的窦荣和彻地夫人至此死得悄无声息,这当然也是由于前后故事并非同一来源所致。
其它与前文有所分别的地方尚有两处,一是前文中“阴人”多指妇女,这部分却指妖精而言[],二是此部分不但频繁地称杨戬为“杨二爷”,而且姜子牙也被称为“老爷”、陆压也成为了“老祖”[],倒有几分公案小说的文风。
要之,车王府曲本的《封神榜》是明显分为十一个部分,这些部分彼此独立、文风不同,情节间或抵牾,应是整理者就当时演绎各情节的不同曲本各取所长、拼接整理而成的。
整体而言,本书是说话家的作品,代表民间的立场,前三个部分的叙事进度最慢,逻辑最为缜密,中间四个部分对原著既有增益又有损舍,后四个部分的进度则明显加速,以致章回错乱、文字也失于考究。
清粉彩封神演义图大缸
但作为一部完整编演《封神演义》的鼓词,车王府曲本《封神榜》的存在无疑为读者展开了《封神演义》故事的另一种可能的版本,也丰富了中国近代的曲艺宝库。
注释:[1]郭精锐,陈伟武等:《车王府曲本提要》,中山大学出版社,年12月版[2]包括《封神榜》、《刘公案》等[3]包括《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卷》、《隋唐宋卷》、《宋卷》、《元明卷》、《明清卷》、《综合卷》[4]由于笔者未能搜寻到此书的影印版本,故一些文字上的问题未能得以确证,如本书不避讳“玄”字,多处有“八九玄功”和“玄门道者”的说法,不知是阙笔避讳还是已经不再避讳,书中称姬叔明为“文王之子武王帝”(页),“帝”字明显为“弟”之误,又将阐教写成“闸教”(5页)、祖母绿写成“祖母禄”(8页)、北海眼写成“南海眼”(第页)等,不知原文如此抑或本书付印时的手民之误[5]车王府曲本《封神榜》(上中下),人民文学出版社,年版,第页,以下凡引此书皆略作“《封神榜》”[6]《封神榜》,第页[7]《封神榜》,第9页[8]如第8页“有一把”与“又见”之间,第5页“才过了”与“这才是”之间明显缺少文字[9]《封神榜》,第页[10]白居易《长恨歌》:“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11]“太贞”即“太真”,避雍正皇帝讳[12]首见于《封神榜》第4页[13]如《大明兴隆传》中就有“先生,莫非寡人有甚昏愦之处,怕有那四处逆*群寇,都要到我金陵城内搅乱我朕的世界?”见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第十三章《鼓词与子弟书》所引据,江西教育出版社,年7月版,第页[14]首见于《封神榜》第5页[15]首见于《封神榜》第12页[16]《封神榜》,第页[17]《封神榜》,第页[18]《封神榜》,第页[19]《封神榜》,第1页[20]“拟鼓词”指由书局书坊聘请专门的懂鼓词写作的文人按照鼓词的格式风格专门创作的供阅读的鼓词,见李雪梅编《中国鼓词文学发展史》,上海人民出版社,年10月版,第页[21]《封神榜》,第页[22]《封神榜》,第页[23](清)李学川《针灸逢源》卷六[24]《申报》年9月7日第2版《津沽近事》:“霍乱吐泻之症,津人名之曰‘转腿肚子’,不终朝而便成不救。”[25]此种说法见于吴恩裕《有关曹雪芹十种》,中华书局,年10月版,第页,其中提到曹雪芹之子所患之“闹嗓子”即白口糊[26]“转腿肚子”一词在《申报》中凡四见,除上引之文外,尚有年8月19日第2版《析津近事》,年7月30日第1版《津多時症》,年8月3日第2版《津地多疫》,其消息题目中明确指出天津多发疫病,而正文中亦载“转腿肚子”多发于天津[27]《封神榜》,第页[28]《封神榜》,第页[29]《封神榜》,第7页[30]《封神榜》,第20页[31]《封神榜》,第84页[32]《封神榜》,第93页[33]《封神榜》,第3页[34]《封神榜》,第46页[35]《封神榜》,第页[36]《封神榜》,第96—页[37]戏剧《打严嵩》见于《春台班戏目》著录,同时甘肃远清嘉庆古钟有铸目,秦腔、京剧具有此剧目,见金登才:《清代花部戏研究》,中国戏剧出版社,年8月版,第页[38]《封神榜》,第页[39]《封神榜》,第页[40]见恽毓鼎《崇陵传信录》,然恽氏亦称“相传”云云,故此事当早有成说,不必出是书而后可[41]《封神榜》,第页[42]《封神天榜》第一本第二十一出[43]《封神榜》,第页[44]《封神榜》,第页[45]《封神榜》,第4页[46]《封神榜》,第22页[47]《封神榜》,第66页[48]《封神榜》,第页[49]《封神榜》,第56页[50]《封神榜》,第页[51]《封神榜》,第页[52]《封神榜》,第页[53]《封神榜》,第89页[54]《封神榜》,第—页[55]《封神榜》,第页[56]《封神榜》,第页[57]《封神榜》,第页[58]《封神榜》,第页,原著中毁诏撞钟者为赵启,本书前文叙赵启已因救助梅伯而死[59]《封神榜》,第页[60]《封神榜》,第页[61]《封神榜》,第页[62]《封神榜》,第页[63]《封神榜》,第—页[64]《封神榜》,第页[65]《封神榜》,第页[66]《封神榜》,第页[67]《封神榜》,第页[68]《封神榜》,第页[69]《封神榜》,第页[70]《封神榜》,第页[71]《封神榜》,第页[72]《封神榜》,第页[73]《封神榜》,第页[74]《封神榜》,第页[75]《封神榜》,第—页及第—页[76]《封神榜》,第—页[77]如《封神榜》第页所引诗“悬肉为林酒作池,纣王无道类穷奇。虿盆怨气冲霄汉,炮烙精*向火炊。文武无心扶社稷,*民有意破宫缡。将来国土何时尽?戊午年来甲子朝。”仅将原著第十七回的诗赞中的“傍”改为“向”、“墀”改为“缡”、“期”改为“朝”。[78]《封神榜》第页、页等[79]《封神榜》,第页[80]《封神榜》,第页[81]《封神榜》,第—页[82]《封神榜》,第0页[83]《封神榜》,第页[84]《封神榜》,第页[85]《封神榜》,第3页[86]《封神榜》,第页[87]《封神榜》,第3页[88]《封神榜》,第页[89]《封神榜》,第1—0页[90]《封神榜》,第1页[91]《封神榜》,第9页[92]《封神榜》,第6页[93]《封神榜》,第2页[94]《封神榜》,第9页[95]《封神榜》,第9、3、1、7页,第3页又称其为“太公吕”[96]《封神榜》,第1页[97]《封神榜》,第5—7页[98]《封神榜》,第8页[99]《封神榜》,第2页[]《封神榜》,第4页[]《封神榜》,第3页[]《封神榜》,第9页[]《封神榜》,第2页[]李玉寿编:《民勤小曲戏》,甘肃文化出版社,年2月版,第页,民间小曲中题为《闻太师显*》或《阴回朝》的小曲很多,如雷恩洲、阎天民主编;马本殿、柳克珍、陈同庆副主编:《南阳曲艺作品全集第2卷大调曲子(中)》(河南大学出版社,年8月版)及敦煌市文化馆编:《敦煌曲子戏》(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年1月版)中均有收录,兹不备引[]《封神榜》,第7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5页[]《封神榜》,第6页[]《封神榜》,第1—4页[]《封神榜》,第2页[]《封神榜》,第1页[]《封神榜》,第1页[]《封神榜》,第9页[]《封神榜》,第1页[]《封神榜》,第2—3页[]《封神榜》,第8页[]翁思再:《余叔岩传(修订版)》,上海古籍出版社,年8月版,第6页[]《封神榜》,第5页[]《封神榜》,第4页[]《封神榜》,第6页[]《封神榜》,第7页[]《封神榜》,第3页[]《封神榜》,第7页[]《封神榜》,第9页[]《封神榜》,第9—0页[]《封神榜》,第9、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5页[]《封神榜》,第页[]首见于《封神榜》第8页[]首见于《封神榜》第页[]前文中仅在燃灯收服灵珠子时称“哪吒下山,化三头六臂,与姜太公作先锋官,与李靖、金吒、木吒,还有二郎杨戬、韦陀、雷震子名为七圣,肉体升天。”(第页)但这是叙述七人成仙之后事,并非对杨戬的正面指代。[]《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1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首见于《封神榜》第页[]后文又将崇黑虎称为“北伯侯”,见《封神榜》第1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1、页[]《封神榜》,第页[]《封神榜》,第页